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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廳內四組幾榻上有三組坐了人,每組由兩人至六人不等,十多人低聲交談,似怕驚醒女主人的午間小睡。

  信陵君領頭走進廳內,立時大半人站起來,向魏國的第二號人物請安施禮,其他人顯是初次遇上信陵君,忙起立見禮。

  項少龍特別注意到其中幾個人。左方靠窗那一組的四個人,其中三人武士裝束,氣度不凡,但最引起他注意的是他們的慓悍之氣;尤其當中一名魁梧大漢,長得有若峻嶽崇山,比他項少龍還要高出少許,手腳粗壯,長髮披肩,戴了個銀色額箍,臉骨粗橫,肩膊寬厚,眼若銅鈴,帶著陰鷙狡猾的神色,外貌雄偉,渾身散發邪異懾人的魅力。他身旁另兩名武士均為強橫兇狠之輩,但站在他旁邊,立時給比了下去。更奇怪的是三人的手均有被火灼傷的痕跡。

  另一個吸引他的人是右方那組六個文士打扮的人物,其中一人身量高頎,相貌清奇,兩眼深邃,閃動智者的光芒,看去有若仙人。

  最後一組只有兩個人,較矮者面貌平凡,從其服飾看來,可知他並非魏人,只不知是來自何國的客人,不過既有資格到此見紀嫣然,自然是有點身份的人物。

  信陵君先向右方六人打招呼,對那相貌清奇的男子道:「我們剛剛提起鄒先生,想不到立即得見大駕。」向項少龍招手道:「少龍過來見過精通天人感應術的鄒衍先生。」

  項少龍心道原來這個就是以「五德終始說」名揚當代的玄學大師。正要上前禮見,左方一陣沉渾雄厚的聲音傳來道:「無忌公子,請問這位是否就是來自趙國的御前劍士項少龍兄呢?」

  項少龍心中一懍,循聲望去,發言者正是那有若魔王降世的武士。

  信陵君顯然不認識這人,訝異地道:「這位壯士──」

  那看來是引介這三名武士到此來見紀嫣然的魏人踏前恭敬地道:「龍陽君門下客卿馮志參見公子,這位乃以智勇雙全聞名齊國的囂魏牟先生,右邊的壯士叫甯充,左邊這位是征勒,均是齊國的著名勇士,魏先生的親衛將。」

  信陵君和項少龍齊感愕然,想不到這大凶人竟緊追不捨,公然追到大樑來,自是不懷好意,顯然又有龍陽君照拂,魏王背後撐腰,難怪如此兇橫霸道。

  項少龍大感頭痛,囂魏牟大步踏前,向信陵君施禮,然後移到項少龍身前,伸手過來道,「久聞項兄劍術超卓,有機會定要領教高明。」

  項少龍知道他要和自己比力道,無奈下伸手過去和他相握。囂魏牟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用力一握,項少龍的手頓時像給一個鐵箍鎖著,還在不斷收緊。項少龍心中懍然,雖勉強運力抵著,仍是陣陣椎心裂骨的痛楚,知道對方手力實勝自己一籌。

  幸好他忍耐力過人,不致當場出醜,還微笑道:「魏先生是否最近經過一次火劫,為何兩手均有灼傷的痕?」

  囂魏牟眼中閃過瘋狂的怒火,加強握力,冷冷地道:「只是些宵小之徒的無聊把戲,算不上什麼,而且搞這些小玩意的只能得逞一時,遲早會給囂某撕成碎片。」

  濃重的火藥味,連鄒衍那些人亦清楚感覺到,知道兩人間必發生過很不愉快的事。項少龍苦苦抵受他驚人的力道。囂魏牟本想當場捏碎他的指骨,教他以後再不用拿劍。可是試過項少龍的力道,知道恐怕難以達到。冷笑一聲,放開他的手,退了回去。他的兩名手下緊盯項少龍,射出深深的仇恨,可見那一把野火,燒得他們相當悲慘。

  信陵君向項少龍使個眼色,為他介紹鄒衍旁的魏人,無不是魏國的名士大官。可見鄒衍非常受魏人歡迎。介紹完畢,信陵君目光落在剩下那組魏人身上,微笑道:「本君還是第一次在這裡遇到張鳳長先生。」望著他身旁那中等身材,除了一對眼相當精靈外,長相平凡的人問道:「這位是──」

  張鳳長笑道:「是韓國的韓非公子,此次我是沾他的光,因為紀小姐看過韓公子的《說難》,讚不絕口,使人傳話要見公子,於是鳳長唯有作陪客領韓公子來此見小姐。」

  信陵君等一聽動容,想不到竟遇到集法家大成、文采風流的人物。又有點失望,想不到他外貌如此不起眼。

  名傳千古的韓非顯是不善交際辭令,拙拙地笑笑,微一躬身,算打過招呼。

  兩名婢女忙請信陵君等在韓非兩人對面的一組矮榻坐下。這時只有位於那幅仕女巨畫下的一張榻子空著,想來應是紀才女的位子。

  項少龍學著其他人般挨倚榻子,吃喝侍女奉上的點心香茗,心中一片混亂。囂魏牟一到,形勢更是複雜多。兼且此人膂力驚人,身體有若銅牆鐵壁般堅實,自己雖然自負,恐未必是他的對手。若他與地頭蟲龍陽君聯手,而信陵君又對自己包藏禍心,此趟凶多吉少。

  思索間,聽到信陵君向韓非子問道:「韓公子此次到我國來,有什麼事要辦呢?請說出來看無忌有沒有可幫得上忙的地方?」

  韓非道:「此次──嘿!此次韓非是奉我王之命,到──到貴國來借糧的。」

  項少龍心中訝異,想不到韓非說話既結結巴巴,毫不流利,又辭不達意,不懂乘機陳說利害,指出為何魏國須借糧給韓國。

  信陵君果然皺起眉頭道:「原來如此,貴國需借多少糧?」

  韓非冷硬地道:「一萬石!」竟再無他語。

  信陵君當然不為所動,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鄒衍揚聲說道:「盛極必衰,衰極必盛,五德交替。現在韓國大旱,其實早有先兆,鄒某五年前因見彗星墜進韓國境內,斷言必有天災人禍,今天果應驗不爽。」

  韓非子眉頭大皺,顯是心中不悅,更不信鄒衍之言,鄒衍身旁的其他人卻紛紛出言附和。

  對面與鄒衍同是齊人的囂魏牟哈哈一笑道:「鄒先生深明天道,今天下七國稱雄,先生可否詳釋天命所在,以開茅塞?」

  鄒衍微微一笑,正要答話,環佩聲響,一名絕色美女,在名四婢女擁持下,步進廳內。項少龍連忙看去,腦際轟然一震,泛起驚豔的震撼感覺。

  一位膚若凝脂,容光明豔,有若仙女下凡的美女,在那些婢女簇擁之下,眾星捧月般嫋嫋婷婷移步而至,秋波顧盼中妙目含情。她頭上梳的是流行的墜馬髻,配合著她修長曼妙的身段,纖細的蠻腰,修美的玉項,潔白的肌膚,輝映間更覺嫵媚多姿,明豔照人。眸子又深又黑,顧盼時水靈靈的光采照耀,難怪豔名遠播,實在是動人至極。身穿的是白底青花的長褂,隨著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步姿,寬闊的衣袖開合遮掩,更襯托出她儀態萬千的絕美姿容。明眸皓齒的外在美,與風華煥發的內在美,揉合而成一幅美人圖畫,項少龍如登仙境,哪還知人間何世。以烏廷芳的美色,亦要在風情上遜色三分,可見她是如何引人。

  直到紀嫣然以優美的姿態,意態慵懶地挨靠在中間長榻的高墊處,其迷人魅力更不得了。那種半坐半躺的嬌姿風情,本已動人之極,更何況她把雙腿收上榻子時,羅衣下露出一截完美無瑕的纖足,令項少龍神為之奪。

  紀嫣然坐好,玉臉斜倚,嫣然一笑道:「嫣然貪睡,累各位久候!」

  項少龍清醒過來,往各人望去,但見不論是信陵君、鄒衍、韓非又或囂魏牟,無不露出色授魂與的神情,比自己更沒有自製力。

  各人忙於表示不在乎久候時,紀嫣然閃閃生輝寶石般的烏黑眸子飄到項少龍身上來,滴溜溜打個轉,又飄往囂魏牟的一席,深深打量各人,最後投往韓非,掠過喜色,欣然道:「這位是否韓非公子?」

  項少龍和囂魏牟大感失望,紀嫣然對韓非的興趣顯然比對他們為大。

  韓非臉脹得紅紅的,緊張地道:「正是韓非。」

  紀嫣然俏目亮起來,喜孜孜地道:「拜讀公子大作,確是發前人所未發,嫣然佩服得五體投地。」

  項少龍大感沒趣,韓非外貌毫無吸引力,紀嫣然卻對他另眼相看。顯然此女更著重一個人的內涵,若說作文章、舒識見,自己比起韓非,便像幼稚園生和諾貝爾得獎者之別。不過亦有點解脫的感覺,因為眼下自身難保,無論紀嫣然如何引人,他也要收起獵豔之心,免得更應付不了。

  韓非受美人讚賞,不知如何是好,一雙手不知應放在哪裡妥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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