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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風亦飛跳了起來,一把將她扳過來道:「甚麼?要你嫁給那畜牲。」唐劍兒神色一黯,點頭不語。風亦飛道:「你怎麼想,你知道這畜牲的事嗎?」

  唐劍兒道:「田大哥告訴了我,他擄去了慕姑娘,我一定會回去和阿爹說,要他向皇爺說。」風亦飛吃了一驚道:「千萬不要,這件事由我們處理好。」

  唐劍兒道:「你的口氣真像田大哥,他也是這麼說。」風亦飛道:「你娘有沒有站在你那邊。」

  唐劍兒淒然道:「我娘早便死了,現在的二娘只聽爹的話,家中除爹外,便只有寶兒對我好,他是二娘生的,卻不似二娘。飛!這件事我一定會誓死不從,你──你會支持我嗎?」風亦飛堅決地道:「當然,你放心好了,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

  唐劍兒喜道:「真的。」風亦飛道:「時間會證明一切,定了日子沒有?」

  唐劍兒道:「還未定,不過我聽爹的語氣,會很快了,飛!我真的很怕。」風亦飛摟她進懷內道:「不用怕,我不信上天是如此沒有正理,讓壞人得逞,就算天意如此,我風亦飛只要有一口氣在,也會對抗到底。」

  唐劍兒望向風亦飛,眼中露出崇敬的神色,由第一次道左相逢,到今天的風亦飛,每一天都在成長裡,到今天,他已成了能獨當大任的男子漢大丈夫了。

  兩個丫鬟正為慕青思對鏡整裝,慕青思神情木然,像個美麗的玩具般任人擺佈。朱君宇得意揚揚,滿臉春風地走進來,支使了兩個丫鬟出去,來到慕青思身後,兩手扳著她的香肩,伸口上前在她吹彈得破的面蛋上吻了一下。慕青思眼中痛恨的光芒一閃即逝,低頭不語。朱君宇道:「夜了!我們休息好嗎?」慕青思無言站了起來。朱君宇道:「你不開心嗎?我可以改天再來。」

  慕青思強顏一笑,道:「不要多心,妾身記掛著阿爹吧了,來!讓妾身和你放好外衣和寶劍。」朱君宇見她柔順可人,心中大喜,任由她脫下外袍,又放下了掛在腰間的長劍,此劍正是當日風亦飛由鐵隱處偷來,送給宋別離與歐陽逆天決鬥之寶劍,後入歐陽逆天手中,轉贈朱勝北,朱勝北知兒子最愛劍,於是又來到朱君宇手中,劍鞘是由宗丹打造,師兄弟如此合作,怕連他兩人也夢想不到。

  朱君宇心情大佳,他自負相貌才情,無論在內在外,不知迷倒多少少女,傷了多少芳心,但是慕青思一來氣質麗質都勝過他往日眾多情人,更令他心癢難熬的是她那不可侵犯的聖潔,想到立時可以得到她,看到她在體下婉轉呻吟的模樣,心頭烈火熊熊,燒遍全身。

  朱君宇雖是貪花之徒,卻絕非急色之士,深明培養情緒的樂趣,站在一張特別為慕青思掛在房內的卷軸前,道:「青思,你有沒有細看這幅『疏林煙雨圖』,畫上雖無題款,但歷代畫錄均有記載,證明其出自宋代大家李成之筆,乍看似乎不類物象,細看下煙雨濛濛中,寒林遠樹無不呼之欲出,確是神品,令人驚歎佩──」朱君宇說到這裡,驀地感到一股寒氣從後迫來,大駭轉身,只見慕青思咬緊牙根,一手持鞘,一手持劍,向自己猛刺過來,離自己只有數寸。

  朱君宇狂喝一聲,收胸縮腹,同時兩手一動,將來劍挾在雙掌內,劍尖剛刺破了肌膚,寒氣令他打了個冷顫。

  慕青思一擊不中,終是弱質女流,一驚下劍鞘掉在地上,向後退了兩步,腳一軟坐倒地上,她抽劍時已極度小心,不弄出半點聲息,將劍緩緩伸至朱君宇背後尺許時,才發力猛刺,可惜鐵隱這把以烏金鑄成的劍,雖未達相傳靈劍的層次,卻已是他所鑄劍中名列第一,猶勝風亦飛得到的另一把烏金劍,所以當她殺意大起,運力猛刺時,寶劍受到氣機牽引,立時劍氣大盛,被朱君宇發覺破去,逃過大難。

  只要慕青思真能刺中朱君宇,寶刃鋒利,即管小小力道,也能穿體而過。換了劍在宋別離手上,長劍不用刺人身體,僅是劍氣便可以傷敵之命,那日歐陽逆天渾身無傷痕,但劍氣已傷其內腑,迫得他閉關修煉,因禍得福,攀上武道的極峰。朱君宇從快樂的高峰跌下了怨恨的深淵,切齒咬牙道:「賤人,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那盲子痛苦一生,哈──」獰笑聲中,一步步向臉色蒼白的慕青思迫去。

  ***

  風亦飛會完唐劍兒,到風亦樂處轉了一個圈,見到田仲謀和阿海兩人都守在他身邊,待他醒過來時便運往窯屋,心下稍安,先一步到了窯屋內,鐵隱坐在大火爐旁沉思,見到風亦飛點了點頭,便不言語。風亦飛道:「大叔在想甚麼?」鐵隱道:「假若青思不是落到他們手裡,我一定會勸你們遠走高飛,有那麼遠躲那麼遠,永遠不想報仇之事。」

  風亦飛默然不語,歐陽逆天魔功蓋世,天下間可能已無能奈何他的人,不過無論自己如何氣小力弱,也一定要奮戰到底,不但為了慕農和蕭長醉,又或宋別離,更重要是為了天下蒼生和正義的存在。風亦飛道:「大叔勸我們走,但大叔會跟我們一起走嗎?」鐵隱搖頭道:「不!我不會。」

  風亦飛道:「我也不會。」鐵隱沉吟半晌,道:「現在唯一生機,就是鑄成靈劍,據我們歷代傳說,靈劍集天地精華而生,乃正義之氣,能克制魔功心法,又可破去所有護身神功,不過──」

  風亦飛道:「不過甚麼?」鐵隱道:「即管能鑄成神劍,但我們這數人中和那魔君相差太遠,恐怕難以發揮靈劍的威力。」

  風亦飛想起那天歐陽逆天束氣於發,一揮下自己便一敗塗地,心下駭然,但是他卻不知道那一劍令歐陽逆天吃了一驚,殺機立起,如果江湖知道這事,他便已成名立萬。一把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老鐵何用如此頹廢氣餒,雖知人世間事每出人意外,所謂成事在天,謀事在人,是非成敗,豈是凡人所能估計。」風亦飛跳起來道:「蕭老頭!」

  蕭長醉走進屋內,臉色蒼白。眼神卻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堅定,連一向臉無表情的鐵隱也大為動容,霍地站起身來道:「慕先生怎樣了?」他和慕農雖從不有世俗的往還,但神交之切,不下伯樂叔齊之交。

  蕭長醉仰天一陣悲笑,老淚縱橫道:「老慕心儀仙鄉,已早行一步,不過他路途將不寂寞,我蕭長醉一定陪伴到底,追到黃泉向他請罪,只希望沒有西天地獄之分,否則他在西天享盡仙福,而我這個罪人卻被刺配到十八層地獄下,受那一生糊塗之刑。」風亦飛和鐵隱當然不明白他和慕農間的誤會,只知慕農已死。風亦飛一掌拍在臺上,一聲把台角拍了下來,碎裂地上,悲憤淹沒了心靈的大地。

  鐵隱背轉了身,令人看不到他的表情。蕭長醉神情一動,跳到風亦飛身旁,拿起他兩雙手掌,緊握在自己的手裡。風亦飛道:「幹甚麼?」蕭長醉喝道:「不要說話,潛心內守。」風亦飛知必有緣故,依言而行,不一刻蕭長醉鬆開他的手,負手走到窗前,往外望去。兩人大為不解。

  ***

  風亦樂從長長的沉睡中醒了過來,身心舒暢,睜眼一看,已是夜幕低垂,房內一盞油燈在柔風下閃跳不停,光動影移。他游目四顧,卻找不到心中的目的物,廳外傳來輕微的聲響,只不知是慕老師還是令自己刻骨銘心的慕青思。風亦樂掙扎著坐起床來,睡了這麼多時間,精神前所未有地充足,慕老師的針療果有奇效,背上的抓傷也不那麼火辣辣地赤痛了,一摸背後,好像還消了腫。風亦樂輕呼道:「青思!」一個人噢一聲走進房內,喜道:「你醒了!」

  風亦樂見是田仲謀,奇道:「你怎會在這裡?」泛起不祥的感覺,這終是慕青思的香閨,田仲謀沒理由這樣大模斯樣走進來,忙道:「青思在哪裡?」

  田仲謀待要回答,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起,由遠而近。風亦樂驚道:「難道皇府的人來了。」田仲謀臉色凝重,道:「只得一騎而來。」

  一向以來,皇府處理雲上村的手法都輾轉低調,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公然馳馬而來,難道不是皇府的人,但這會是誰,黑夜飛馳山路,非高手是難以做到的。蹄聲直迫而來,蓬一聲圍籬撞破,騎士跳進院中。田仲謀喝道:「誰?」

  劍光一閃,房子整個木窗散碎開來,田仲謀大喝一聲,欲穿窗而出,一團黑影穿窗而入,田仲謀待一掌擊上,急忙間見是一張毯卷了一個人,長長的秀髮垂在外面,連忙改擊為接,將來物放在地上,跳出窗外,恰好見到那騎士馳出兩丈開外,以高速沒進黑夜裡。田仲謀知追之不及,反入屋內,一看之下,登時怒火上沖,他知道人間又再添一悲淒之事。毯子張了開來,露出臉無血色的慕青思,伊人血紅的眼一片茫然,喃喃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風亦樂雙目盡赤,跪在慕青思旁悲叫道:「青思,誰把你糟蹋成這樣子?」田仲謀雙拳緊握,沉聲道:「是朱君宇,剛才那人是朱君宇。」

  他經驗豐富,一看慕青思的神情,知道她經不起摧殘,陷於精神錯亂的地步,或者,這對她暫時來說,是比較好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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