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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風亦飛全身甲冑,在二十丈外的一棵大樹上蓄勢以待,剛才歐陽逆天點破了他的存在,也暗示了他在伺機偷襲,使他高昂的鬥志、養精蓄銳的氣勢減弱了一半不只,因為偷襲畢竟是迫不得已的行為,假若只是他一個人的事,他一定光明正大和歐陽逆天決一死戰,就像一代大俠宋別離那樣,所以當他猶豫不知應該現身還是繼續隱藏時,體內的先天真氣立受影響,人也煩躁起來,他不知歐陽逆天魔功最講求惹起敵人心魔,當日與宋別離一戰,曾多方設法減滅對方壯士一去中不復返的必死決心,那夜和慕農拼上時,又撩起對方憂時傷懷的情緒,風亦飛這時的情形,恰是他希望引起的效果。

  風亦飛心中一煩躁,雜念叢生,立時浮起唐劍兒美麗的倩影,這幾天她都沒有來,自己又不能抽空去見她,不知是否有甚麼事?會否惱他不主動去找她,他甚至可以想像到她惱怒嗔怨的美態。假設自己戰死此地,連臨終的道別也欠奉,她會傷心至何等程度。腳下枝葉顫動,他從戴虎一戰領悟到的心劍之道,大受影響,氣濁體沉,這時不用說對手是歐陽逆天,就是換了楊武戴虎等人,他也應付不了。他初進武道上乘之境,根基薄弱,很容易有走火入魔的情形,目下正處於危險的邊緣。

  那邊慕農的劍雨,蕭長醉的煙杆,已迫至歐陽逆天飛身後三尺處,歐陽逆天全身衣衫忽地無風自動,高高鼓起,像一個驀地膨脹的氣球,頭發散飛半空,形相威武,卻沒有半點起身、轉身或出手的企圖。慕農長嘯一聲,瀟灑地雨點一收,長劍化作一道寒芒,分散的力量凝聚一劍之內,斜斜刺向他的天靈穴,那是宋別離臨死時透露歐陽逆天的罩門。蕭長醉擊來簡單了當的一杆,一顫動下化作十三道杆影,點向歐陽逆天後背十三個要穴。

  兩人一由繁變簡,一由簡變繁,令人眼花繚亂。鐵隱也不閑著,閃到歐陽逆天面向的一方,準備這魔君退開時斷其進路,三大高手一出手即聲勢奪人,不同凡響。轉瞬一劍一杆,擊中歐陽逆天頭頂天靈穴和後背十三個穴道。就在劍杆擊中目標的同一剎那,歐陽逆天大喝一聲,平地轟雷,雙手同時分印在觀潮亭四條支柱的兩條支柱,粗逾半尺的兩條石柱立時從中折斷,轟隆轟隆,整個石亭塌了下來,向亭內的三人壓下去。

  慕農和蕭長醉武器擊中對方身體時,如碰金石,一點刺入的感覺也沒有,貫注器身的內勁,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跟著對方碎斷石柱,亭頂下塌,碎石雨點般打下來,駭然退出亭外,淩厲的攻勢冰消瓦解。塵土飛揚,一時看不清歐陽逆天在哪裡。

  鐵隱在慕農和蕭長醉擊中歐陽逆天的同時,便欲欺身從正面夾擊,但是歐陽逆天碎柱時用了巧勁,碎石雨點般向他打來,他急忙舞錘封身,碎石打在錘上,每一塊都含有近千斤的勁道,迫得他不斷後退,到擋完碎石,足足退後了十多步,手臂酸麻。風亦飛亦驀然驚醒過來,收攝心神,醒悟到個人榮辱,在面對這蓋世邪魔時,實在無關重要。

  塵土漸散,露出了歐陽逆天端坐的身形,發上衣上,不見一點塵屑,從容安詳。原來歐陽逆天的「逆天不敗神功」,所謂刀槍不入,並非像鐵布衫金鐘罩一類功夫,將渾身連穴道也煉得堅比革石那麼簡單,而是一種借力轉嫁大法,可將對方力道轉嫁入其他物體內,或是種入地裡,除非像宋別離那樣精通先天真氣奇功,內力離體後仍能受本人精神意志控制,意行敵傷,否則一般後天功夫,休想傷他。

  慕農等大駭,這歐陽逆天魔功大勝從前,顯是閉關有功,這一戰兇險萬分,難怪對方如此有把握向他們下戰書。鐵隱大喝一聲,主動先攻,大鐵錘不疾反緩,慢慢向歐陽逆天臉門推去,四周空氣急旋,這一錘是鐵隱全身功力所聚,不勝無回。歐陽逆天兩眼神光暴閃,罩定一步一步迫來的鐵隱。

  慕農長嘯提氣,蕭長醉暴喝聚勁,一劍一杆同時攻至,兩人後發先至,眼看要擊在歐陽逆天身上。二十丈外一聲長嘯,風亦飛全身甲冑,借著索鉤之力,淩空飛來,手中閃閃長劍,高舉頭上,炮彈般向歐陽逆天頭頂射來。歐陽逆天長嘯一聲,在破亭裡身子一動,已變得臉向慕農和蕭長醉迫至尺半的一劍一杆,鐵隱反而從後背攻來。他兩手一動,慕農的劍已給他挾在指縫處,而蕭長醉的杆頭給他抓在拳內。

  同一時間鐵隱的大鐵錘猛轟正他腦後的枕骨上。「蓬!」一聲悶音。慕農和蕭長醉兩人抽回武器,踉蹌後退,鐵隱也一步步向後退去,三人嘴角都溢出了血絲。歐陽逆天的不敗神功,將鐵隱的力道轉嫁到慕農和蕭長醉身上,再以內力震開鐵隱,一照面傷了三人。這時風亦飛的一劍剛當頭下插。

  歐陽逆天神情一動,空中刺來那劍,劍未至而劍氣先至,這種罕見情形,證明對方擁有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先天奇功,這類玄門正派的奇功,佛門有三支流傳下來,而道家只有兩支,宋別離便是身具道家先聖「抱樸子」所傳的「先天紫罡真氣」,但頭頂這道劍氣卻不屬這個系統,即管以歐陽逆天之能,亦不敢讓對方一劍刺實。劍形雖不能傷他,劍氣可不是鬧著玩的。

  時間再不容許他伸手化劍,歐陽逆天魔功蓋世,猛喝一聲,一頭髮旋風般卷起,啪一聲抽打在劍尖上。風亦飛只覺無可抗拒的大力從對方發端電流般迫來,全身一震,氣血翻騰,眼前一黑,整個人隨著欲甩手脫去的長劍側飛往兩丈外的空中。歐陽逆天長身而起,也不見任何動作,大鳥般騰空而起,一忽兒便迫近在空中滾飛的風亦飛。慕農三人見狀魂飛魄散,不顧己身傷勢,拼命追來。

  風亦飛一昏即醒,耳聽慕農三人驚喝連連,背後勁風撲來,他人極機靈,知道不妥,右手一接機括,一道鐵索射了出來,沒入右邊半丈外的大樹裡。歐陽逆天正獰笑一聲,左掌印往風亦飛背部,對方雖然全身藏在甲冑裡,不見面目,但既知擁有奇功,他怎能再讓對方存在世,後患無窮,眼看印上,對方忽地改變了去勢,向右方橫飛開去。歐陽逆天當機立斷,左掌加速,掃了對方背側一下。

  風亦飛慘嘶一聲,身形向下斜墮。幸好鐵隱的甲冑巧奪天工,底面的軟甲裡夾了一層烏金鑄造的膠捲,既能抵禦鋒利的兵器,亦能化去高手的內力。兼且風亦飛改變了方向,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否則這必殺的全力一擊,天下間誰能受得起。

  歐陽逆天掌掃處傳入了一股冰寒的陰氣,風亦飛體內先天真氣自然生出抗力,再化去了侵進來的大半內勁,真正到達體內臟腑的勁力已不及原來的半成,饒是這樣,風亦飛仍是神馳氣散,口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反而舒服了一點,一觸地滾了開去。歐陽逆天一招未能殺敵,慕農三人已攻過來,三種兵器,漫山遍野鋪殺而來,歐陽逆天冷哼一聲,在劍光錘影中快速閃動幾下,敵方的兵器立時落空。

  歐陽逆天冷笑連連,掌拳齊施,分別劈中對方兵器上。慕農最先給他劈中長劍,只覺勁力一般,大感奇怪,滿以為歐陽逆天一掌劈下,必然力逾千兵,豈知只把己劍震開,慕農精神大震,正要變招再刺,劍身處忽地一股內勁傳來,胸口如中重錘,口噴鮮血,向後踉蹌退去。心下大惑不解,對方的手早離開劍身,為何仍可以藉劍身傳來傷敵。只見蕭長醉和鐵隱同時向後倒退,當然和自己同樣情形,吃了他這奇怪武功的大虧。

  他不知當日戴虎宴前向歐陽逆天挑戰,正是吃了他這能借物傳力、姍姍來遲的魔功大法暗虧,以致一個照面便俯首認輸,這種奇功脫胎于歐陽逆天不敗神功,將借物傳力發展至出神入化的境界,以之對付自然流轉,天然抗敵的先天真氣自有不足,但應付慕農等卻是綽有裕如。他閉關之後這奇功更是隨心所欲,運轉自如。

  歐陽逆天舍開慕農和蕭長醉兩人,身形一閃,往鐵隱迫去,一雙手幻出滿天鬼爪影,無孔不入向鐵隱舞起的錘網攻去。滿天錘影一觸爪影立時潰不成軍,散亂無章,歐陽逆天聚指成力,搶入中宮,閃電間已刺中鐵隱胸前。鐵隱離地而起,倒飛三丈開外。風亦飛這時剛站穩陣腳,心中一動,箭般搶上來,一把抱著鐵隱,見他眼目緊閉,心口卻如常起伏,知他只是穴道被封,歐陽逆天自然捨不得殺他。

  慕農和蕭長醉兩人捨命攻來,今次雖是有備而來,仍被歐陽逆天殺得左支右絀,險象橫生,勝望全無,眼看身死當場。驀地風亦飛一聲長嘯,挾著鐵隱往山上走去,投入林內。歐陽逆天狂喝一聲,左右全力一擊,將兩人迫退,大鳥般向風亦飛追去。慕農當然知道風亦飛不想全軍覆沒,故意帶鐵隱逃之夭夭,引歐陽逆天追去,使他兩人有機會逃走,實在是上上之策,可是他又怎能讓風亦飛陷於如此險境,高叫道:「長醉,龍飛九天。」

  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喚蕭長醉的名。蕭長醉和他合作多年,一閃身來到他身後,恰巧慕農騰身而起,掉下煙杆,雙掌一托,托正慕農腳底,慕農立時加速,一下子趕到遠去的歐陽逆天背後,一劍刺去。這一劍風雷聲動,是對方全身功力所聚,兼之歐陽逆天一時未及運功護體,不敢硬接,怒嘯一聲,回身全力一指點去。

  「叮!」一聲金屬響聲。長劍寸寸碎裂。慕農狂叫一聲,眼耳口鼻鮮血溢出,砰一聲掉在地上,當場身死,歐陽逆天一指之威,是他全身功力所聚,當今之世還無人敢硬攝其鋒。歐陽逆天卓立原地,調息靜氣,這一下含怒出手,極損真元,若不立即調息,日後便費力得多。

  蕭長醉悲嘯一聲,煙杆一指,直奔過來,他見慕農慘死,下了死拼之念。歐陽逆天還差半晌真氣便可走遍奇經八脈,完全復原,這時不得不中斷行氣,嘿一聲化去蕭長醉淩厲的一杆。蕭長醉瘋狂出手,招招殺著,全不顧及己身安危,且每一招都是向歐陽逆天雙眼刺去,那是不敗神功也難以顧及的地方,歐陽逆天雖急欲追風亦飛,一時亦不由給他纏了個結實。歐陽逆天大將之風,提得起放得下,收掇心神,專注于蕭長醉身上。

  蕭長醉立即陷入苦撐的局面裡。另一方面風亦飛抱著鐵隱,利用鉤索之力,縱躍如飛,他估計歐陽逆天必舍他人而追自己,那敢不盡力逃走,怎知慕農以性命為他攔阻了這魔君。風亦飛穿出了樹林,一個人奔了上來,原來是田仲謀。風亦飛一把將鐵隱塞給他,叫道:「那魔頭利害得緊,我要回去一看。」田仲謀一把拉著他道:「這不是辦法,你趕回去只是送羊入虎口,待我們先避一避,再想辦法。若果能逃,他們也逃了。」

  風亦飛一想也對,咬牙道:「好!我們走。」只要鐵隱未落對方手裡,還不致一敗塗地。可是他並不知慕農當場慘死,蕭長醉亦險些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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