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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第十卷 第八章 察敵知敵

  默啜在熊熊炬光照耀下,高舉兩手,朝龍鷹所在上方的「猛狼石」稟告,求突厥族的大神賜予勝利,他聲音雄壯如金石敲擊,蘊含真勁,波蕩直沖崖壁,惹起回音,有山鳴壁應的懾人氣勢,震盪山林河岸,蓋過了風聲樹音。

  他用的是龍鷹大部分聽不懂的語言,該屬古老的突厥語,與現今的用語不同,專門作祭祀的用途。看來默啜不單為突厥之主,也是突厥最具法力的神巫,否則主持祭典的,便是另一個祭司而非他。

  龍鷹聽得懂的部分,「戰爭」、「勝利」、「勇氣」一類句語,其中有個「支利安略」的詞語不住重複,他猜是狼神的名字,默啜求的當然是大神賜予他的戰士勇氣和勝利。這種鼓勵士氣的方法不可小覷,可將戰士的鬥志和信心凝聚增強,賦予宗教的神秘庇蔭,故此在開戰之前,祭祀先行。

  龍鷹感覺古怪,因默啜並不只向狼神禱告,也在向他面稟,啼笑皆非。

  龍鷹不知多麼想取下掛在背上的荒月弓,射默啜一箭,然後攀山逃走,卻清楚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先不說稍有異動,立即惹起立在默啜身後拓跋斛羅的反應,據他的靈覺和觀察,默啜的武功,縱然比不上拓跋斛羅,卻絕不在立于拓跋斛羅旁、金狼軍大統領莫哥之下。

  此亦為塞外民族的君主與中土帝皇的分別,能當上一族之主者,必為武技最強橫的戰士,稍差者都給人轟下臺去。

  「小不忍,亂大謀」。

  龍鷹壓下心內的渴想,仔細觀察祭壇上下的突厥領袖,每一個都是他將遇上的敵帥和對手。

  在沒有準備下,一張熟悉的臉孔映入眼內。我的娘!竟然是久違的天竺高手烏素。他不但仍留在突厥人裡,且得默啜重用,雜在石階下看來該是默啜親衛的團隊內,木無表情地,心內不知是否正詛咒默啜。

  若烏素尚未變節,是怎麼樣的意志力,可令他這麼的堅持下來?

  龍鷹顧忌拓跋斛羅,閉上眼睛,心神退藏於密,靜待祭禮的結束。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龍鷹終弄清楚所處何方何地。大河以「幾」字形界劃出河套地域,他就是位於「幾」字的左上角的位置。陰山橫亙河套之北,到「幾」字形左角上西北的位置,狼山從陰山山脈盡處冒起,往西南斜下數百里,與母山攜手合作,緊裹著水源充沛、土地豐腴的後套平原。

  龍鷹蹲在猛狼石之顛,藉奇岩怪石的掩護,俯瞰下方河道如織、一望無際的平原。

  從與丁伏民一眾兄弟分手處,跑到狼山來,等於從「幾」字的右上角,趕到左上角去,距離達六、七百里,魔種是怎辦到的呢?如何認路?任龍鷹如何聰明,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尚未臻至魔即道、道即魔,「道魔合一」的境界,當此境界出現在自己身上時,他會變成怎麼樣的東西?

  落日映照裡,大河既不像源頭的清澈婉約,亦不是下游區的重濁恢宏,而是白浪滔滔,挾勢而走,大有浩浩蕩蕩,一往無前之概。

  在他眼前的視野裡,大河從南方平緩而來,抵狼山山腳下分兩主幹河先後折東,沿陰山南緣流往無限遠方,直抵視野外的呂梁山,才再來個急轉彎,往南進入晉陝峽谷。

  大河的分流,令奔騰的水勢轉緩,形成後套區的特殊地理環境,當兩主幹流的水進一步注入灌溉整片平原沃土的眾多河渠,本性不馴的大河,終因得到宣洩變得馴若羔羊,造就了「黃河百害,惟富一套」的情況。

  太陽在龍鷹右後方沒入狼山下之時,突厥雄師大致上完成了渡河的大規模行動。

  昨夜祭典之後,默啜的主力大軍八萬戰士,藉紮好的木筏,將人馬物資送往對岸的後套平原,小部分人留在西岸,于猛狼石下祭壇所在處,伐木立寨。

  龍鷹眼下見的,乃突厥族繼唐初頡利兵逼長安後最具野心的入侵行動,兵力只強不弱。當年頡利無功而回,今趟默啜的命運又如何?

  後套平原現時完全絕對處於狼軍的控制下,令默啜取得在大河之南立足的據點,進可攻,退可守,戰略上無懈可擊。以龍鷹一方現時的實力,縱然傾巢而出,人數占優,亦不可能在平野之地撼動以馬戰稱著天下的狼軍,等同自取滅亡。

  默啜的意圖昭然若揭,主力大軍將沿大河南下,從後套平原,直奔西套的寧夏平原,龍鷹唯一的機會,就是狼軍越過黃土高原,抵達寧夏平原前那段數百里的路途上,無所不用其極的打擊敵人。錯過了,便只好在無定河區與狼軍決一生死。

  龍鷹一方今次最大的優勢,是郭元振料敵機先,猜中突厥人來犯的時機和路線,對此,沒另一個人的感受比龍鷹深刻。他奶奶的!名副其實睜大眼四面八方盡為狼軍。

  突厥人說來便來,能潛行千里不露形跡。想想看,若朔方的防軍到突厥人越過黃土高原,抵達寧夏,方猛然驚覺,後果可想而知。

  今趟則不但準備十足,還有龍鷹的「魔門邪帝」深入敵境,面對面的瞧著默啜率手下大將祭神,還占著最佳位置,從夜看到日,又從日出瞧到日落,巨細無遺、一絲不漏的觀察敵人的虛實。

  狼軍憑眾河之險而設的以百組計的大小營帳,遍佈後套平原,在防守上毫無破綻,可是于龍鷹來說,卻是處處漏洞,借著河道的掩護,以他的能耐,愛到哪一組營帳去,都是那麼方便,只要避過拓跋斛羅所在的營帳便成。

  他心裡有個計畫。

  倏有所覺,一時仍未會意過來,接著抬頭往前方望去。

  三頭獵鷹,在平原上空盤旋飛舞。

  龍鷹貼著河床潛游,上方兩岸不時傳來馬嘶人聲、各類活動的聲響,如進鬧市。

  純憑記憶,龍鷹於河渠交織的水網左彎右轉,朝目標營地摸去。

  他從河水冒出水面,被燒烤著的羊肉濃烈的香氣,湧入鼻端,立告食指大動,恨不得去分一杯羹。心忖這就叫「死於安樂」,自上次征戰後,過的是豐足的生活,食好住好,現在重投戰場,格外受不住大魚大肉的誘惑。

  下一刻他沉往河底,繼續潛泳。

  一瞥下,他掌握了遠近形勢,離默啜所在的汗帳,只半裡之遙。想起拓跋斛羅,便不得不打醒精神,小心翼翼。

  軍情第一。

  剛才在猛狼石上首次看到鳥妖的獵鷹,解釋了鳥妖之所以缺席祭典,是因到了前線偵察敵情,好讓到達的默啜,掌握大唐邊防軍最新的動向。現在鳥妖回來了,是否須立即向默啜彙報?

  兵貴神速,突厥狼軍向以來去如風、神出鬼沒名著天下,敵手聞之膽喪,像那趟在龜茲城外,龍鷹縱有察敵在先的能耐,仍因此吃了大虧,前車之鑒,故絕不肯錯失眼前的天賜良機,冒多大的風險,務要竊聽狼軍的絕密情報。

  突厥狼軍勢在必發,前鋒部隊的起行,大可能是今晚的事,此為突厥人晝伏夜行的一貫作風。掌握前線的形勢後,默啜所下的每個命令,均付諸實行,是默啜臨場指揮的最後決定,關係之大,可想而知。何況龍鷹須與成為默啜親衛高手的烏素聯繫,弄清楚他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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