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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瓦拉納西

  淩渡宇駕著吉普車,沿著依恒河主要源流朱木納河的公路,向瓦拉納西的方向進發。

  清晨時分,空氣分外清新,今天是他第二日的車程了,估計下午四時許,將可抵達這印度教徒心目中最神聖的城市。

  恒河的源頭起于喜馬拉雅山脈南坡加姆爾的甘戈特力冰川,冰川溶解的水,和印度的季候雨,造成恒河大小河道源源不絕的水流,所以在西南季風盛行約五月至九月的雨季,水位猛漲,時常發生氾濫,一月至五月旱季時,流量劇減,恒河這種不穩定的性格,也決定了印度人篤信天命的性格,在其一程度上甚至有點自暴自棄,安於命運的安排。

  這時是八月中旬,印度季候雨肆虐的期間。

  昨夜才下了場大雨,道路泥濘滿地,幸好淩渡宇的吉普車性能極好,當然免不了顛簸之苦了,不過他的情緒卻頗佳。

  他不喜歡新德里,人太多了,農村經濟長年不景氣,引致大量印度人湧往城市,工作僧多粥少,街上滿是流浪者和討錢的貧民,使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兼且最怕煩瑣碎事,這兩星期來為沈翎的開採大計忙得透不過氣來,目下所有必需的器材托運,均已辦妥,人也輕鬆過來。

  朱木納河清澈的河水,在左側奔騰洶湧,遠近的樹木青蔥翠綠,使他心胸擴闊,煥然一新。

  吉普車以六十多公里的時速前進,在這樣的道路條件下,是最高的車速了,遇上太崎嶇不平的路段,車子還要停下來慢行。

  道上交通幸好並不繁忙,途中遇上的多是運貨的大貨車,也有原始的驢車和大象拉的車,印度旅行的工具最方便的是火車。

  印度擁有全世界最繁密和最長的鐵路網,可惜不是最先進的,管理亦不完善,意外無日無之。

  朱木納河與恒河,並排由北而東南,當抵達瓦拉納西前的另一大城安拉哈巴德時,朱木納河清冽的河水,與恒河褐濁多沙的水流匯合一起,形成十分顯明的水線,以後逐漸交融混合,氣勢磅礴地流向著名宗教聖地瓦拉納西──淩渡宇此行的目的地。

  當日的十二時,在炎陽高照下,他的吉普車越過了安拉哈巴德,比原定時間遲了三小時,目的地仍在五個小時車程外,他的計畫是希望在入黑前到達沈翎的開採點。

  心神轉到卓楚媛身上。

  她深明道理,不單沒有怪責他失約,還特別為他跑了瑞士一趟,往巴極的秘密戶口,提調了二億美元,供他們周轉。

  不過他拒絕了她來印度的要求,從沈翎的態度看來,這件事一定兇險非常。

  淩渡宇猛踏剎車掣,吉普車倏然止下。

  一群牛優優遊遊,在他面前橫過。

  印度是世界上最多牛的國家,幾達三億之眾,略少於其一半的人口。

  印度教教徒心目中,牛是繁殖的象徵,是神聖的,恒河便被認為是牛嘴裡流出來的清泉,當然也是聖潔無比的了。

  待牛群過盡,足足耽擱了十五分鐘,淩渡宇繼續行程,他有少許焦急,若不能在五時前抵達瓦拉納西,他便不能在入黑前到達開採的營地。

  一來由瓦拉納西往營地還有數小時的車程,另一個原因是開採地處偏僻,縱然有沈翎給他的地圖,也不是那樣容易找到。

  或者要改變行程了。

  今晚留在瓦拉納西,明早才出發往會沈翎。

  ***

  黃昏時分,聖城瓦拉納西在前方若現若隱,暮色裡,蒼茫肅穆。

  路上的行人愈來愈多,大部分都是朝著聖城的方向進發,他們神色端正,充滿嚮往的表情,使他的車速更是緩慢。

  有些印度人一跪一拜,緩若蝸牛地向聖城推進。

  淩渡宇對這情景泛起熟悉的感覺。

  少時在西藏,這種朝聖者,充滿在通往拉薩布達拉宮的大小路上。

  瓦拉納西位於恒河中游的「瓦拉納」和「阿西」兩河之間,印度教徒把她視作最接近神的地方,一生中至少來這裡朝聖一次,能於此地歸天,則更是蒙神眷寵了。

  市北的鹿野苑據傳是釋迦牟尼第一次講道的地方,所以瓦拉納西又被稱為「印度之光」。

  三公里路,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淩渡宇的吉普車緩緩進城。

  下午六時多了,日照西山。

  城內人多、牛多,馬路上人、車、牛相爭,淩渡宇逐寸逐寸推進,時間真不巧,可能是遇上什麼大節日了。

  聖城不愧是印度的宗教中心,千步一廟,古跡隨處可見,建築物古色古香,飾以精美的石雕,洋溢著神聖的氣氛,有若整個印度文明的一個縮影。

  香燭的氣味,充溢在空氣裡。

  大街小巷,佈滿擺賣各種宗教色彩紀念品的地攤,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落。

  印度本土人中雜著很多慕名而來的遊客,倍添熱鬧。

  淩渡宇的吉普車,緊跟在兩輛載滿日本遊客的大型冷氣旅遊車之後,一群叫賣的印度人,緊追車旁,靜待遊客下車的時刻。

  幾經辛苦,淩渡宇轉出了沿著聖河的馬路,連忙叫苦連天,剛才車子行行停停,這裡卻是完全動彈不得。

  左側是寬闊的恒河,一個接一個水泥築的臺階碼頭,延伸往污濁的聖河水裡。

  這時成千上萬的本土教徒,正浸在河水裡洗「聖水浴」。

  有些祭司模樣的人,站在碼頭上口誦禱文,虔敬的教徒們,扶老攜幼,沿著一級級的石階走進河水裡。

  浸泡在聖水中,教徒們頂禮膜拜,加上遠近寺廟傳來的樂聲,混和在沐浴教徒的誦經聲裡,頗有一番情調。

  淩渡宇注意到沐浴後步出河水的信徒,手中大多提著一壺恒河的「聖水」,應該還有一定的祭拜儀式。

  不過他希望教徒們不要把「聖水」飲進肚裡,因為表面看來,「聖水」污穢非常。

  印度的一切,都是為了宗教而存在。

  淩渡宇搖搖頭,暗忖人傑地靈,印度是受了什麼山川風水的影響,變成這樣一個狂熱於宗教的民族。

  前方的人群一陣騷動,依稀間見到一大群信徒,簇擁著幾個人,沿著河岸,向淩渡宇這方向走過來。

  附近四周的人紛紛膜拜,來的人當然是備受尊崇的宗教領袖。

  人群逐漸迫近,淩渡宇運足目力,只見為首來的,是一個意氣軒昂、身軀筆挺的老者。

  他走過的地方,所有人都紛紛拜伏。

  他看來很老了,最少八十歲以上,然而他的步伐和精神,卻又使人感到他精力充沛,充滿年輕的味道。

  黝黑的身體,只有一塊腰布圍著下身,接近赤裸的身體,特別是腹部和赤著的腳,佈滿泥漬,使人聯想到他剛進行了聖河浴的儀式。

  老人沒有包頭,長長的頭髮,在頭頂正中打了一個大髻,套了一個紅色的花環,像頂帽子般盤在頭上,鮮明奪目,唇上和頷下,長滿粗濃糾結的棕黃須髯,臉上的骨格粗壯有力,一對眼睛卻是清澈平和,粗獷裡見精緻。

  迎面來的雖有上千人,但淩渡宇一眼便看到他,眼光再離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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