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楚爭雄記(27)_黃易

二七

　　§第三章　王府夜宴

　　郤桓度微微一笑，讓手請白喜先行。白喜和郤桓度並排而上。還未步上大門前的平臺，夫概王迎了出來。郤桓度心下恍然，知道這次白喜約自己早來一步，內中實有別情，看來這次夫概王是要爭取自己加入他的陣營，進而推之，這人應當有著取吳王闔閭而代之的野心。夫概王一點也不提舒雅，客氣幾句，領著郤桓度去參觀他龐大的府第，白喜告個罪，不知轉到那裡去了。剩下郤、夫兩人，在幾個親兵護衛下，四處漫步。

　　夫概王態度謙恭平和，一反平日的狂傲，引郤桓度並肩走進大殿東面的長廊，邊走邊道：「孫將軍還是第一次來本王處，一定要參觀武藏室。」他說話威猛沉雄，令人生出屈服相從的意向，正是天生的領袖之材，難怪能在闔閭之外，成為第二號強人。

　　長廊和另一座偏殿相連，兩人在長廊並肩走著，在太陽的餘暉下，兩旁殿宇樓臺，美不勝收。來到偏殿的門前，四名赤肩穿著護胸鎧甲的力士，分立兩邊。郤桓度眼光何等高明，看到這四人全身體態勻稱，氣勢強凝，心下一懍。

　　原來普通人是右手或右腳較粗壯，又或反過來左大於右，即是說一定有某部分是比較有力和靈敏，但若是像郤桓度這個級數的高手，全身無一不是最強和最靈活的武器，就會發展均勻，可以應付任何角度的突襲和進攻。因此當郤桓度驟見這四人，便從他們的身型氣度上，觀察出這四名赤膊力士，都是可被選入特級高手的行列。郤桓度面上神色不變，掩飾了內心的震動，以免夫概王察覺出自己眼力銳利，從而推測出他的成就。

　　郤桓度尤其震驚的是，從未曾聽過伍子胥或任何自己的手下提起過這樣的四個人。因為這樣的高手，能有一個，也足以造成聲勢，成為吳國著名人物，現在一下子出現了四個，依然不為人知，這夫概王的真正實力確是令人震駭；更為可怕的是，他表面的粗豪狂妄，看來是一層煙幕，使闔閭等不存戒心。照這四個高手的深藏不露來說，顯然是應該對他另作估計了。可以說是夫概王低估了郤桓度，如果他知道郤桓度能從這些許的跡象，推斷出這個結論，心中必然後悔。

　　夫概王也不見有任何指令，最近殿門的力士倏地推開兩扇以銅片嵌成一個獸頭的巨大木門。在力士的推動下，大木門輕若無物，郤桓度卻知道，每扇木門最少需要百斤之力，才可以推動，這種舉重若輕，才是難得。大門推開，殿內燈火通明。郤桓度心忖這次參觀「武藏室」，是針對自己的一次安排，以他估計，他郤桓度成為了夫概王一是招攬、一是消滅的一個人物。這當然是他在吳國的表現，對他夫概王造成威脅的力量，斷不能容他站在闔閭那一條陣線，所以這次的交手，非常重要。

　　他如果不能讓夫概王對他不起排斥之心，往後的日子，便會變成和夫概王的明爭暗鬥。兼且這夫概王實力龐大，連吳王可能也會因為不想吳國內戰而寧願犧牲他郤桓度，那就是郤桓度最不想見到的局面了。大殿內明如白晝，擺著一列一列的兵器架，使人仿似進入了一座兵器的森林內。其中一個角落放置了幾輛戰車，更使人見而神往。

　　夫概王帶郤桓度在兵器架林內穿插慢步。夫概王隨手取起一個銅鑄的冑，這種青銅鑄成的護體器物，是當時的極品，一般將士，只穿皮革製成的甲冑，能在重要部位加嵌銅片，已是很了不起，銅冑只有君王大公方可擁有。夫概王拿起這護著頭臉的銅冑，其正中處有一條縱切的脊棱，把全冑均勻地分左右兩個部分，冑面上的紋飾，就是以這條脊棱中線向左右對稱展開，組成一個大的獸面，還有兩支上翹的尖角，在相當於獸嘴的地方，露出了戰士的面孔，形狀威武。

　　夫概王一邊解說銅冑的好處，一邊述說銅冑的來歷，郤桓度卻是一邊心驚，這「武藏室」內由一刀一戟，至弓箭甲冑，無一不是精品，夫概王的收藏魄力和支持這龐大收藏的實力，正是要向自己示威。

　　夫概王神態輕鬆，轉到另一角落，隨手取下一把長弓道：「這把長弓的制做時間頭尾橫跨四個年頭，是以柘木、牛角、再以膠、筋、絲、漆等合制而成。要將這些材料合製成弓，因為不同的工序需要不同的季節來進行，例如冬天取木，春天取角，夏天冶筋，秋天才把它合併，再經歷冬天的寒氣，到春天再披弦，絲毫不苟。」郤桓度暗贊夫概王在這方面的認識，他是大行家，聞言便知夫概王內行。

　　郤桓度取下一支長箭，細心觀察箭鏃的式樣，看見鏃頭拋棄了慣用的扁體形態，改用三棱錐體，由以往兩翼側刃前聚成鋒，改成三棱的三條凸起的棱刃前聚成鋒，既增強了穿透力又加強了殺傷力。郤桓度心想：優良的戰術固然重要，但精良的武器亦起著決定性的作用，隨著車戰的日益發展和戰爭規模的逐漸擴大，防護裝備也進一步完善，使甲冑的製造日益牢固，防衛的部位更周密完備，故迫切地需要更為銳利而穿透力更強的箭鏃，郤桓度手中長箭，正是這類應運而生的產品。

　　郤桓度淡淡道：「這武庫足稱天下之冠，但若不得其用，亦等同廢物，夫概王以為如何？」夫概王雙目直視郤桓度，如老鷹般看望著自己的獵物。郤桓度一雙虎目寒芒暴閃，毫不退避地向他回視，他知道今次若不能爭取此人對自己的信任和尊敬，他日行軍調將，將會有很大障礙，很可能因而招致敗績。兩人的眼神，等同利刃，在空間交擊。雄獅一樣威猛的夫概王道：「孫將軍膽識過人，本王佩服。」

　　郤桓度聽出夫概王的說話後面另含深意，登時醒悟到剛才舒雅並非是無意遇上，而是專志試探自己的深淺。幸好他以過人的膽力，贏得高深莫測的形象。郤桓度仰天一陣大笑，豪邁不羈。夫概王為之錯愕，一向鎮定溫文的郤桓度，忽然露出這樣豪雄的神態，令他大感意外。

　　郤桓度知道自己這一著奇兵爭回了主動的形勢，連忙乘勝追擊，道：「要在千軍萬馬中，保持冰心一片，才是克勝之道，其他何足言勇。」這幾句說話非常淩厲，表示他郤桓度儘管面對千軍萬馬，也如高山似的不能動搖，何況只是舒雅的一把「越女劍」。夫概王一時啞口無言。其實郤桓度正向夫概王施展攻心之術，往他心中種下自己的威武形象，當然若非他适才表現了過人的膽識，這幾句話會沒有半點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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