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7 | 上頁 下頁 |
一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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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騫介面道:「退一步來說,若頡利只是搶掠一番,便退返北塞,而李建成卻登上皇座,他與統葉護的關係將更為密切,統葉護沒有東疆之憂下,於滅鐵勒後會全力對我們用兵,這將是我們最不願見到的情況。」陰顯鶴默然不語,似是對三人討論的天下大勢沒有絲毫興趣。 徐子陵卻聽得頭大如鬥,進一步明白師妃暄阻止寇仲進犯巴蜀的決心,伏騫比他徐子陵甚或中土任何人更瞭解塞外的形勢,他預料頡利會短期內南侵之語定非虛言。且目下確是北塞聯軍南侵的最佳時機,李唐內部分裂,李世民雖得洛陽,卻陷於應付兩線苦戰之局,李淵根本無力抵擋以狼軍為首的塞外聯軍。想起突厥人消耗戰的可怕,加上在旁覬覦的統葉護,未來的發展確是教人心寒。 伏騫沉聲道:「我把這個消息洩露出去,說不定可令頡利暫緩入侵中原,改而對付統葉護。若頡利相信勾結統葉護的是李世民,必通過趙德言令在背後操縱李淵和建成、元吉的魔門同夥加速對付李世民,所以此為一石二鳥之計。我深切希望統一中原的是少帥而非李家,那憑著我們的交情,將輪到統葉護憂心他的存亡。」 徐子陵心中一震,表面則不露絲毫內心的情緒,說到底,伏騫的最終的目的是要振興吐谷渾,至乎取突厥人而代之,成為塞外的新霸主。他到中原來,正是為本國找尋機會。他的一番話雖說得漂亮好聽,但他卻感到伏騫是言不由衷。 在伏騫的立場,中原是愈亂愈好,最好是東西突厥同時陷足中原,與李唐和寇仲血戰不休,無法脫身,那吐谷渾將有機可乘。在伏騫來說,為本國的利益,是無可厚非,但他徐子陵怎可坐看這樣一個局面。令徐子陵對伏騫的誠意首次生出懷疑,是伏騫把消息扭曲後散播,那只會是火上添油,徒增變數。伏騫笑道:「顧著說這些令人煩擾的事,尚未有機問子陵為何到漢中來,是否要往長安去呢?」 徐子陵心想的卻是若伏騫如實把李建成勾結西突厥統葉護的消息洩露,收效可能更大,因為頡利對此豈敢疏忽,說不定他這邊進侵中原,那邊廂統葉護已攻打其在都斤山的牙帳,那李建成之危自解。李建成雖沒法派兵助統葉護,卻可在兵器、糧食方面向統葉護作出有力的支持。心中暗歎,坦然道:「我到長安打個轉,辦些事後立即離開。」 伏騫的一對銅鈴般炯炯有神的巨目閃過複雜難明的神色,旋即露出喜色,欣然道:「我們正要入長安拜會李淵,有我的使節團掩護,子陵可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徐子陵心中思索伏騫眼神內的含意,表面則不動聲色,微笑拒絕道:「入長安前我們尚有其他事情待辦,還是分頭入城彼此方便。」 伏騫笑道:「如此子陵到長安後務要來見伏某一面,長安事了後,我希望能和少帥碰頭,看看大家有甚麼可合作的地方。來!我們喝一杯,願我們兩國能永遠和平共存,長為友好之邦。」 *** 宋缺領寇仲來到一座小山之上,環視遠近,雪愈下愈密,他們就像被密封在一個冰雪的世界裡,再不存在其他任何事物。宋缺雙目射出沉醉在往昔情懷的神色,輕柔的道:「我和清惠均瞧出由魏晉南北朝的長期分裂走向隋朝楊堅的統一,實是繼戰國走向秦統一的另一歷史盛事,沒有任何歷史事件能與之相比。可是對天下如何能達致長治久安,我和清惠卻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在說出我們的分歧前,我必須先說明我們對楊堅能一統天下的原因在看法上的分界。」 寇仲感到胸襟擴闊,無論從任何角度去看,宋缺和梵清惠均是偉大超卓的人,他們視野遼闊,博通古今治亂興衰,他們的看法當然是份量十足。饒有興趣的道:「統一天下還須其他原因支持嗎?誰的拳頭夠硬,自能蕩平收拾其他反對者。」 宋缺啞然失笑道:「這只是霸主必須具備的條件,還要其他條件配合,始能水到渠成。試想若天下萬民全體反對給你管治,你憑甚麼去統一天下。若純論兵強馬壯,天下沒有一支軍隊能過突厥狼軍之右,又不見他們能征服中原?頂多是殺人放火,蹂躪搶掠一番。而這正是清惠的觀點,統一是出於人民的渴求,只要有人在各方面符合民眾的願望,他將得到支持,水到渠成的一統天下。」寇仲點頭道:「清惠齋主這看法不無道理。」 宋缺淡淡道:「那我要問你一個問題,在西漢末年,又或魏晉時期,難道那時的人不渴求統一和平嗎?為何西漢演變成三國鼎立?魏晉分裂為長時期的南北對峙呢?」寇仲啞口無言,抓頭道:「閥主說的是鐵錚錚的事實,何解仍不能改變清惠齋主的想法。」 宋缺歎道:「清惠有此見地,背後另含深意,我且不說破,先向你說出一些我本人的看法。」寇仲心悅誠服的道:「願聞其詳!」 宋缺露出深思的神色,緩緩道:「南北朝之所以長期分裂,問題出於『永嘉之亂』,從此歷史進入北方民族大混戰的階段,匈奴、鮮卑、羯、氐、羌各部如蟻附膻的滲透中原,各自建立自己的地盤和政權,而民族間的仇恨是沒有任何力量能化解的,只有其中一族的振興,才可解決所有問題。」 寇仲一震道:「難怪閥主堅持漢統,又說楊堅之所以能得天下,乃漢統振興的成果,現在我終明白閥主當年向我說過的話。」旋又不解道:「那閥主和清惠齋主的分歧在何處?」 宋缺雙目射出傷感的神色,苦笑道:「在於我們對漢統振興的不同看法,我是站在一個漢人的立場去看整個局勢,她卻是從各族大融和的角度去看形勢。她追求的是一個夢想,我卻只看實際的情況,這就是我和她根本上的差異。」 寇仲雖仍未能十足把握宋缺和梵清惠的分歧,卻被宋缺蒼涼的語調勾起他對宋玉致的思念,由此想到宋玉致反對嶺南宋家軍投進爭天下的大漩渦裡,背後當有更深一層的理念,而自己從沒有去設法瞭解,而正是這種思想上的分歧,令他永遠無法得到她的芳心,一時心亂如麻,情難自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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