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7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第八章 有情無情

  少帥軍依寇仲和跋鋒寒的計畫,潛伏在最有利發揮火器的上風位置。敵人尚未有時間設立木寨哨崗,主力大軍避開山地區,在天城峽南路出口西南半裡處的草原暫設「六花營」,以屈突通的帥帳為中軍統攬大局,帥帳兩旁是左右虞侯,屬屈突通直接指揮的親兵,另四軍分別在前後左右立營,形如六瓣花朵。雖是無險可恃,但不怕火攻,只要在附近掣高點有兵士輪番放哨,可迅速動員反擊任何來襲的敵人。

  另有兩軍各約二千兵員,于南路出口外一遠一近結營,均位於丘陵高地,相隔數千步,互為呼應。三處營地總兵力超過一萬五千人,火把處處,照得天成峽外亮如白晝。大批的工事兵集中在出口外伐木施工,清除障礙,砍下來的木材可用作建設堅固的木寨。

  少帥軍兵分三路,進軍至敵人火光不及的密林區,等待寇仲突襲的命令。寇仲和跋鋒寒親自指揮攻襲對方主力軍營地的部隊,帶備最易使用的毒煙箭,蓄勢以待。寇仲和跋鋒寒躍上一株高樹之巔,遙察三千步許外屈突通六花營地的情況。

  寇仲笑語道:「屈突通不愧身經百戰的名將,若再給他多兩天工夫,恐怕毒煙火箭也奈何他不得,試想若他於高地立寨,配以壕塹,我們能有多少枝毒煙火箭射進他營地去?」跋鋒寒欣然道:「現在他卻是任我們漁肉,他恐怕做夢仍未想到我們正伏在此處,帶備火器準備襲營,兄弟,我等得不耐煩哩!」

  寇仲哂道:「你在沙漠百天修行是怎麼渡過的?連少許的耐性也欠缺。首先我們的戰士須時間回氣休息,其次你看敵人忙得多麼辛苦,白天趕路,晚上仍未能歇下來,就讓他們再累些兒,我們始發動攻擊。最好的時刻是黎明前半個時辰,那樣天明後峽內的兄弟可與我們對敵人前後夾擊,殺他娘的一個落花流水,對嗎?」跋鋒寒啞然失笑道:「你是龍頭,當然由你當家作主,對極哩!」

  兩人相視而笑,探手緊握。他們早受夠李世民的打擊和挫折,現在終爭取到反擊的良機。

  ***

  徐子陵和石之軒同時劇震。竟是天竹簫的簫音,瞬又消去,似乎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過,但已在兩人的心海激起滔天巨浪。石青璿終於守約來會徐子陵,更曉得石之軒要殺徐子陵,故以簫音介入。石之軒瞬即回復平靜,且戾氣全消,沒有出手之意,移到窗前,目光投進星夜下的原野去,似在搜索女兒的蹤影,淡然自若的道:「子陵可知對中土百姓最大的威脅非是我聖門,而是突厥人。」

  徐子陵對石之軒忽然討論起突厥人的古怪所為完全摸不著頭腦,幸好他正為石青璿的出現心中填滿火熱和歡喜,那會跟他計較,揭簾而出,來到石之軒背後三步處,道:「願聞其詳。」石之軒道:「那是經歷無數世代積下來的血仇,起初是雙方貧富懸殊,對突厥人來說,只有最強的人才有資格擁有最好的土地,得不到便強搶和破壞。若取得天下的是我聖門,必盡力使中土興旺,好鞏固權力。所以我說中土真正的禍患是突厥而非我們。」

  徐子陵沉聲道:「可是貴門派的趙德言與頡利不是正合作愉快嗎?」石之軒歎道:「趙德言打的是另一個算盤,他要明刀明槍的借助頡利的力量剷除異己,若頡利真能征服中原,不得不以漢制漢,倚賴趙德言去為他管治江山,完成他的帝皇美夢。你若干掉他,我絕不會皺半下眉頭。」

  徐子陵道:「邪王為何要對我說這番話?」石之軒沒有答他,續道:「突利雖與你們稱兄道弟,可是他始終是突厥人,絕不會忘記與漢人的仇恨,那是族與族間的仇恨,沒有人能化解。若我沒有猜錯,終有一天你們須與突利兵戎相見。」

  徐子陵默然無語,石之軒的說話一針見血,充滿他經歲月千錘百煉而成的智慧。石之軒歎道:「我為何要提醒你?因為我怕你因太重兄弟之情而吃虧,唉!我要走啦!子陵保重。」說罷就那麼跨步出門,沒入暗黑深處。

  徐子陵掠往屋外,寒風撲臉而來,蒼穹嵌滿無有窮盡的星辰,蛩蟲鳴唱不休,孤寂的荒原再不孤寂。簫音再起,似有如無,與四周的秋蟬悲鳴融渾無間,隨著呼呼風嘯若隱若現,就像輕雲遮著的明月;令人耳迷神蕩的動人簫音彷似在九天外處翩翩而起,把肅殺的殘秋轉化為充盈生機光輝燦爛的天地,明麗的音符一時獨立於天地之外,一時與萬化緊密湊合。

  徐子陵尋寶似的往簫音起處掠去,心中諸般情緒被簫音全體沒收,只剩下說不盡的溫柔和愛意,石青璿的簫音有如一株神奇的忘憂草,服用後再想不起外間人世殘酷冷血的戰爭。徐子陵奔上一道山坡,石青璿的倩影出現在小山頂一塊大石上,仿若夢境中徘徊在空山靈谷的仙子。

  簫音倏然而止,石青璿生輝的美目顧盼多情的朝他瞧來,微笑道:「呆子來早啦!」徐子陵來到她旁坐下,忘情地呆看著她。石青璿上穿淡紫色的輕羅長襖,香肩搭著色澤素雅披肩以禦風寒,下配杏黃色的綾羅裙子,秀外慧中的面容仍帶著一貫抑壓下透出來的憂鬱神情,別具冰雪冷凝的美態。不施半點脂粉,可是其文靜嫻雅的舉止,輕盈窈窕的體態,能令任何人心迷神醉。她隨手把天竹簫放在另一邊,徐子陵注意到她有個隨身的小包袱。

  石青璿把目光投往山下起伏的小屋,香唇輕啟,輕柔地道:「戰爭是怎樣子的呢?」徐子陵想不到她有此一問,發呆半晌,苦笑道:「不知是否該向你如實道出?」

  石青璿唇角逸出笑意,輕輕道:「既然可怕至令人不敢吐露,為何仍有那麼多人樂此不疲?」徐子陵歎道:「原因太複雜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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