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7 | 上頁 下頁
四六


  在書齋內,寇仲與兩位識于兒時的老朋友桂錫良和幸容促膝談心,言笑甚歡。弄清楚兩人現時的情況後,寇仲微笑道:「竹花幫現在分裂成兩派,罪魁禍首是邵令周,只要幹掉他的靠山李子通,保證邵令周立即向你們乞和臣服,就看你們有否那個膽量。」

  桂錫良歎道:「我們早知你有奪取江都之心,來前為此開過會議,作出決定。不是我們不想幫你,而是在目前的形勢下任你有通天徹地之能,亦沒有可能在一年半載間辦到。以沈法興和杜伏威比你們強大得多的兵力仍徒勞無功,還損兵折將。你少帥軍更沒法能他們之不能,不若把精神放在彭梁,希望能守到宋軍北上的一刻。」

  寇仲像給一盤冷水照頭淋下,臉上肌肉僵硬起來,皺眉道:「若正面攻城,我們當然全無機會。可是揚州是我們的地盤,我們可從內部去顛覆李子通,例如先設法燒掉他的水師,我們可由大海入長江,以奇兵突襲,加上裡應外合,殺他娘的一個措手不及,非是沒有成功的機會。」

  幸容苦笑道:「大家兄弟,若有成功機會,我們絕不會袖手。問題是李子通已向李淵稱臣,變成與杜伏威共事一主,沈法興則正猶豫應否降唐,在這樣的形勢下,李子通再無近憂,故能把力量集中部署在鐘離、高郵、延陵和江都四城,水師則分散在江都附近主要河道,俾能互相呼應,縱使你們能攻進江都,先不說你們有否足夠兵力進行巷戰,只要其他三城派兵從水路來援,當能迅速解江都之危。」

  寇仲搖頭道:「你們知否輔公佑和杜伏威出了問題,輔公佑對李子通有一定的威脅。」桂錫良道:「杜伏威和輔公佑面和心不和,在長江是人盡皆知的事。不過他們互相牽制,輔公佑即使有心,卻是無力。唉!不要奢望奪取江都好嗎?我們比你更清楚老家的情況,邵令周與李子通狼狽為奸,對城防控制極嚴,我們的人根本沒法滲透進去。」

  幸容道:「李子通招攬大批江南武林的好手,你和小陵雖武功高強,可是雙拳難敵四手。照我們的情報只是江都城內足有二萬李軍的精銳,加上城外兩個營寨的駐軍及水師船隊,只江都一地兵力達五、六萬之眾,你們進城容易,離城卻是難比登天。我們討論良久,最後仍斷定你全無勝算。」寇仲頹然挨往椅背,歎道:「你們該不會誆我的,可是若我取不到江都,在這裡是等死的局面。」

  桂錫良道:「坦白說,現在我們擔心的不是你能否攻陷江都的問題,而是李子通會否從鐘離水路北上突襲你的梁都。若我是李子通,就兵分兩路,一路把梁都重重包圍,把你牽制在此,另一路則從海路攻打東海,那亦是他出身的地盤,城內仍有他的人潛伏。」幸容亦苦口婆心勸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索性放棄彭梁,從海路溜往嶺南,再在那裡擴展,先收拾沈法興和林士宏,到南方盡歸你旗下,站穩陣腳,才過江挑戰李閥。」

  寇仲捧頭道:「你們的話不無道理,待我先想想吧!」接著哈哈笑道:「再不談這些令人洩氣的事,我們到城內找個地方喝酒,其他的事明天去想。整天工作是不成的,怎都要有輕鬆的時刻,對嗎?」

  ***

  徐子陵獨自進入古柏森森,草木蔥翠的陵園,只聞蟲鳴鳥唱,不見人跡,際此日落時刻,別有種懶洋洋的清靜。他對建築已具備專家的欣賞眼力,一目了然的看出整個陵園以照壁、柵欄門、神道、寢殿、闕坊及陵墓組成,排列在由南至北的中軸線上。

  他本以為鄭石如會在入園處等他,卻是不見蹤影,心想既然來到,陵墓黃土之下長眠的又是名傳千古三國蜀帝劉備埋骨之處,思古幽情油然而生,遂轉過上刻雙龍戲珠菱形浮雕的照壁,通過上方懸有「漢昭烈陵」牌匾的欄柵門,踏上石獸翁仲分立兩旁的神道,朝陵墓緩步而行。萬里斑給他留在陵園外草原僻處,他經一事長一智,對不熟悉的人總會防一手,故不願愛馬涉險。

  他終於來到成都。只要他願意,一天時間他可抵達石青璿的幽林小築,這美女是否正隱居穀內,或是因某些原因外遊,讓他撲個空。去見她實需要一點勇氣,而在這方面他從來不是個勇敢的人,最勇敢的成績是在小長安鬧市公然向師妃暄表示愛意。唉!

  經過供奉塑像的殿堂,映入眼簾是一座高大的土堆,周圍環以紅色牆垣。土丘上草樹叢生,茂密成蔭。惠陵終於出現眼前。想到與劉備只是一土之隔,徐子陵不由心生感慨。無論生前如何不可一世,縱橫了得,還不是一壞黃土,長埋白骨。甚麼豐功偉績,最後仍是煙消雲散,了無痕跡。終有一天他徐子陵會變成另一堆枯骨,就像腳下曾叱吒一時的劉備。

  鄭石如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道:「子陵歡喜劉備這個人嗎?」徐子陵毫不訝異的聳肩道:「我從沒想過歡喜他還是不歡喜他。在我心中,他的形象很模糊,彷似是個沒有甚麼鮮明性格的人。反是他的軍師諸葛武侯、大將關雲長、張飛和趙雲都是鐵錚錚的英雄豪傑。劉備能使這些超卓的人物為他所用,本身怎都該有點斤兩。」

  不修邊幅,狂野依然的鄭石如來到他左旁,冷哼道:「應說劉備是叨他們的光,愛屋及烏下不但被視為當時正統,已被史家塑造為『信義著于四海』的人,事實上他並非講信義的人,劉璋一片好心邀他入蜀,他卻串通劉璋手下法正和張松,取蜀而代之。可知劉備根本是個心辣手狠的人,信義只是拿來裝飾門面,利害攸關時那還有興趣講仁義。偽君子實比真小人更可惡。」

  徐子陵欲語無言,對此他比任何人有更深刻的體會。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在爭天下的鬥爭中,從不講天理人情,仁義只是籠絡人心的其中一種手段。

  鄭石如歎道:「三國最了不起的人物是曹操,卻背負惡名,使後人『尊劉抑曹』。看吧!劉備的陵墓正巍然矗立我們眼前,曹操的早蕩然無存。劉備吃香,陵墓沾光。傳說曹操臨死前吩咐下屬在漳河邊設七十二疑塚,好教恨他的人沒法剖棺戮屍。這分明是後人虛構出來的故事,因曹操死時魏國兵權盛極一時,那會想到有人敢來攪擾他的皇陵。後世的人卻對他如此生安白造,可看得出人的偏袒是多麼可怕。」

  徐子陵皺眉道:「鄭兄為何像滿腹牢騷的樣子?」鄭石如苦笑道:「我確是滿腹牢騷,因為巴蜀這個月來風起雲湧,一向風平浪靜的成都再不安寧,動輒出現幫派互鬥的亂局。」

  徐子陵愕然道:「究竟發生甚麼事?」鄭石如頹然道:「還不是因『天刀』宋缺送來的一封信?」徐子陵心神劇震,曉得爭霸天下之戰,終因宋缺的參與把巴蜀武林捲進這可怕的大漩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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