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6 | 上頁 下頁
一四七


  於酒館靠門的桌子坐下,紀倩接過夥計送上的美酒,親自為徐子陵斟滿一杯,再為自己注酒時,笑吟吟的道:「你是否故意在小妹面前現身露面?你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快給本姑娘從實招來,否則告將官府把你關進牢裡去。在這裡我紀倩是很有辦法的人。」徐子陵知她逮著自己這條大魚,心情暢快,所以「妙語連珠」,微笑道:「小姐聽過陰小紀這個名字嗎?」

  他開門見山的道出來意,皆因時間無多,他還要為侯希白去偷《寒林清遠圖》。紀倩呆起來,念道:「陰小紀,這名字很耳熟。」徐子陵愕然道:「很耳熟?」

  紀倩聳肩道:「有甚麼稀奇。我來長安前走遍大江南北,曾遇過這麼多人,聽過後忘掉是最平常不過。陰小紀是你朋友失散的妹子嗎?因這個姓氏並不常見,我才會記起似乎曾在那裡聽過。」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滿懷的希望化為烏有,更懷疑紀倩順他口氣說話,以便她對自己有討價還價的本錢,頹然道:「我看小姐的藝名有個紀字在其中,還以為……唉!算了。」

  紀倩舉杯相敬,興致盎然的道:「我的天!你竟當我是陰小紀,快說老實話,你不會只憑一個紀字就猜我是那陰小紀的,定有其他的原因,快給本姑娘老老實實的說出來。」徐子陵開始有自投羅網的感覺,頭痛起來,道:「此事一言難盡,紀小姐今晚不用回上林苑嗎?」

  紀倩道:「賺少一晚銀兩有甚麼大不了,我又沒應承人非回去不可。你這不解風情的冤家啊!今晚傳我兩手絕活如何?要錢要人,悉隨尊便。」徐子陵心中一動,隨口問道:「小姐要對付的人是否池生春?」

  紀倩俏臉微一變色,秀眸緊盯著他,好半晌才道:「若我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你可否不再尋根究底,將手藝盡傳予我,當然不能再要錢要人那麼占盡便宜。」徐子陵明白說到底她都不願對自己犧牲色相,心中忽生憐意,壓低聲道:「小姐可否把右手伸出來?」

  紀倩微一錯愕,雙目射出疑惑神色,終還是乖乖遵從,把手掌在桌面攤開。徐子陵把手遞出,見紀倩看到他透明如玉的右手時露出訝色,心中叫糟,皆因他的手掌與臉色差異極大,不過這時顧不得那麼多,道:「若小姐能曉得我是用那一個指頭點中你掌心,我就如你所願。」紀倩欣然道:「這個還不容易,來吧!本姑娘和你走著瞧。」

  徐子陵環目一掃,見沒有人注意他們,五指就開始動起來,由緩至快,波浪般起伏,驀地再不依次動指,且快得有如變戲法,看得紀倩眼花繚亂時,這美女「啊」的一聲,呆瞧著徐子陵把手移開後自己光潔纖長的手掌,呆若木雞。

  徐子陵問道:「是那一個指頭。」紀倩雙目竟紅起來,接著眼角溢下兩滴晶瑩的淚珠,猛地立起,就那麼哭著奪門去了,輪到徐子陵發起呆來,不知所措。

  ***

  寇仲從瓦面爬起來,目光從屋脊往主大堂方向投去,道:「嬌小姐該明白我和大明尊教的恩怨。」玲瓏嬌來到他旁,低聲道:「王世充始終對娘和我有大恩,我可以離開他,卻不能背叛他。」

  寇仲仍不清楚她和王世充的真正關係,亦不想迫她說出來,道:「我要過去看看。」玲瓏嬌皺眉道:「你有方法接近嗎?」

  寇仲微笑道:「只要兩條腿沒給廢掉,就可走進去看榮鳳祥在招呼甚麼人,對嗎?」玲瓏嬌大吃一驚,道:「你尚未摸清楚敵人虛實,就那麼硬闖進去?」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嘻嘻笑道:「這叫但求目的,不擇手段。譬之兩軍對壘,無論知否對方虛實,仗總是要打的。待會無論發生甚麼事,你千萬勿要現身助我。在三十六計中,我最擅長的就是走為上著。就算大明妖教的甚麼大尊、善母、原子、五明子、五類魔全體在座大吃大喝,我寇仲仍有本事安然回家睡覺。探聽不成就立他娘一個下馬威,這叫靈活變通嘛。」說罷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玲瓏嬌現出不知好氣還是好笑的無奈神色,旋又低聲道:「我歡喜你這種事事漫不在乎卻又令人可恨的神色,去吧!」寇仲往後悄無聲息的滑下瓦面,踏足實地時,從暗處走出,大搖大擺的往主大堂正門舉步而去。

  ***

  徐子陵把外袍面具脫下藏在懷內,拆散頭髮,戴上鬼面譜,搖身一變而成短命曹三後,輕輕鬆松翻過池家位於城東北永福坊大宅的後院牆,立即收斂全身毛孔,防止體味外泄,因他剛才曾聽得院內有狗兒走動的聲音,一般江湖上的鼠竊之輩,休想瞞過它們比常人靈敏百倍的嗅覺和聽覺。

  他立身處是院落東南角的後花園,足尖微一點地,拔身投在最接近的一座建築物,無聲無息的落在瓦面處。後方傳來犬只在地面走動的聲音,不由暗呼好險,假若自己略作停留,肯定會被護院惡犬發現。

  他伏身掃視形勢,憑著對建築學的認識,迅快地在重重院落中判斷得正副賓主之別,認定位於莊院核心處一座建築物,穿房越舍的潛去。此建築物分前中後三進,以長廊天井相連,四周園林圍繞,景致極佳,花木池沼,假山亭榭,與院內別處截然不同,應是宅主人起居之處。

  他和寇仲曾隨陳老謀學習盜竊的本領,當時為的是東溟夫人手上的帳簿,現在為的卻是山水畫大宗師展子虔的《寒林清遠圖》。據陳老謀的教導,凡是珍寶之物,其主均會藏於身邊始覺安心,所以最有可能是在寢室之內,又或在起臥處附近建的地庫。此時剛過初更,池府內大部份人均已就寢,只餘數處建築物透出燈火,萬籟無聲,一片安寧。

  當他肯定附近沒有惡犬影蹤時,再不猶豫,掠進花園內去。同時功聚雙耳,收聽建築物內傳出的任何聲息。前進處隱有聲音傳來,似是一男一女在說話,由於距離頗遠,又有牆壁阻擋,所以聽不清楚。中進沒有絲毫聲息,後進該是寢室所在的地方,有微弱燈火透出,且傳來悠長均勻的呼吸聲,房內的人似在熟睡。

  徐子陵很想去偷聽前堂甚麼人在說話,因為大有可能其中之一正是池生春,又怕他回後進的寢室睡覺,那他就坐失找尋寶畫的時機。終下決定,先尋寶後竊聽,心忖一般家常閒話,錯過毫不足惜。付諸行動,徐子陵從藏身暗處掠出,貼往燈火透出的窗旁,往內瞥去。一看下立即目瞪口呆,因他從未想過會看到如此一番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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