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6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尚秀芳伸手豎起玉指,按上他的嘴唇,「噓」的一聲,搖首道:「不要說出口不對心的話來騙人,秀芳是你的知己,當然明白你的心事。更不要說甚麼塞外危險不宜旅行的話,秀芳從小就懂得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乖乖的去吧!秀芳想獨自一個人想點事情,少帥不是有很多事要做嗎?」寇仲縱有千言萬語,卻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寇仲登上南城牆,左右有可達志、徐子陵、宋師道和宗湘花。極目所見,城外鏡泊平原營火處處,佈滿地平盡頭,火光燭天,令天上星月黯然失色。

  宗湘花指著西面的營地,道:「那是菩薩的回紇軍,兵力在五千人間,正南是突厥狼軍的營寨,兵力不斷增強。阿保甲的契丹鷂兵在城東紮營,只餘往北到小龍泉和臥龍別院的路線沒有被封鎖截斷。」可達志道:「這表示我們對少帥的尊重,我們現時抵達的只是先頭部隊,大汗和突利可汗會于天明前駕到。」

  朮文一眾兄弟和平遙商由可達志的手下護送往小龍泉,好與古納台兄弟會合和向他們報告最新的發展。另外跋鋒寒親赴菩薩的營地,若韓朝安和蓋蘇文依約將大祚榮移交菩薩,就把他接回來。

  寇仲因尚秀芳的事心情鬱結,有點萬念俱灰的頹然道:「我們除等待外,尚有甚麼事可為?」可達志道:「喝兩杯水酒如何?」

  寇仲皺眉道:「找到美豔嗎?」徐子陵苦笑道:「我們依韓朝安提供的地點尋去,早人去樓空,只剩下張她留下的條子,說不會忘記我們的大恩大德云云。」

  宋師道一拍寇仲肩頭,道:「還是去休息放鬆一會吧!」

  ***

  龍泉城嚴厲執行宵禁,晚上除巡兵外再無閒雜人。徐子陵把千里夢從城外的樹林帶到龍泉城,讓它與主子寇仲團聚,刻下就像在大草原般任它們在朱雀大街蹓躂,但它們亦只在他們落腳說話的酒鋪外徘徊。

  寇仲當然曉得可達志有話要說,果然兩杯酒下肚後,可達志先瞥一眼在一角打坐療傷的宋師道,才壓低聲音苦笑道:「實不相瞞,當日小弟藉烈瑕與你們接近,皆因奉有大汗密令,務要保少帥平安回國,原因不用我說出來兩位該曉得所為何事。」寇仲與徐子陵愕然對視,半晌皺眉道:「是否因李世民大勝你們和宋金剛的聯軍,故希望我能活著回去助王世充守洛陽?但你為何肯說出來?」

  可達志歎道:「因為我最後弄假成真,把你們視作戰友。坦白說,你們在拜紫亭的事上確幫了我一個大忙,所以無論如何我亦要助你們保存龍泉。」寇仲道:「這叫陰差陽錯,唉,算啦!以前的事不再計較。你遠比我們清楚頡利的心意,可有甚麼忠告?」

  可達志正容道:「忠告只有一個,就是你儘量對我們大汗表現得友善點,那就萬事可商量。比起李世民,龍泉只是微不足道的瑣屑事。」寇仲默然片晌,向徐子陵徵詢意見道:「陵少怎麼看?」

  徐子陵聳肩道:「對他友善點並非要你出賣自己,若能使粟末族倖免大禍,當是功德無量。你不是說過政治不講本意,只論後果嗎?」可達志欣然道:「兩位深明大義,這就好辦。尚有的問題是大祚榮,大汗會依規矩將他扣作人質,你們須有心理準備。」

  寇仲一呆道:「這怎麼成?我怎樣向宗湘花等將官交待?」可達志頭痛道:「照我看在此事上大汗是不肯讓步的。」

  寇仲眉頭深鎖道:「我要好好想想。」順道把尚秀芳要周遊域外諸國的意願告訴他。可達志聽罷色變道:「不是由烈瑕那窩囊廢作伴吧?」

  寇仲倒沒想過這問題,道:「不會吧?」可達志霍地起立,道:「我親自去問她。」說罷匆匆去了。

  寇仲頹然為徐子陵斟酒,道:「你可知王世充是由大明尊教出身的,是上一代原子。」徐子陵動容道:「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寇仲答道:「是韓朝安那小子告訴我的,而他則是從伏難陀處聽來,當時他為活命,連老爹都可出賣,該不會是胡謅來騙我。且想想又覺似是事實,可風明明是在榮鳳祥指使下來害他,而事後他竟沒向榮鳳祥追究,還卻似更加合作愉快,由此可知兩人關係曖昧。」頓了頓續道:「韓朝安說王世充乃大明尊教派出混入隋皇朝的奸細,不過後來他的官做大了,更有機會做皇帝,所以再不那麼聽教聽話,這確很像王世充這頭老狐狸的處境。還有一件事就是龜茲美人玲瓏嬌,大有可能她亦是大明尊教的人,被派往中土助王世充一臂之力的。」

  馬兒歡嘶。兩人聽聲辨意,曉得是千里夢和萬里斑見到跋鋒寒的塔克拉馬幹,故有此友善反應,大喜迎出門外。宋師道行功正到緊要關頭,仍是閉目冥坐。

  跋鋒寒攙扶著一個人躍下馬來,兩人定睛一看,赫然是不知所蹤的陰顯鶴,以為他身受重傷,大吃一驚。跋鋒寒笑道:「只是喝得爛醉如泥,沒有甚麼事的,哈!他在哪裡找到這麼多酒來喝?真教人難以費解。」

  兩人從跋鋒寒手上接過滿身酒氣的陰顯鶴,大惑不解的扶他進入店內,後者滿臉泥汙,衣衫破髒,就像變成另一個人,再非那孤劍獨行冷傲不群的劍客。半閉雙目,不住喘息,他們那曾想過他會是這樣子的,大感事不尋常。

  將他安置椅內,陰顯鶴扒在桌上,拍桌道:「酒來!我要酒!」跋鋒寒攤手道:「我在路上遇到他時,就是這樣子。大祚榮接回來哩!菩薩處理一些事後,會入城來與我們會合,再與你們一道去見頡利和突利。」

  寇仲放下對大祚榮一半的心事,心想算是韓朝安識相,沒有在此事上耍花樣,訝道:「你不去嗎?」跋鋒寒坐下取起酒罈,大喝三口,道:「我不想和突利衝突,還是不去為妙。」兩人無話可說,因為跋鋒寒確有惱怒突利的理由。

  陰顯鶴又拍台要酒,徐子陵探手搓揉他背心,輸入真氣,柔聲道:「陰兄究竟有甚麼心事?何不說來聽聽,說不定我們能為你想到解決的辦法。」陰顯鶴倏地坐直瘦長的軀體,雙目直勾勾瞧著前方,兩眼空空洞洞的,夢囈般道:「她不是小妹!她不是小妹!」那邊的宋師道張開眼來,陪他們摸不著頭腦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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