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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第八章 療傷奇法

  可達志「咦」的一聲,加速前進,並俯身探手從地上撿起像某種動物身上鱗甲似的一小塊薄片。這薄片一邊尖一邊寬。寇仲追到他旁,問到:「這是甚麼?」

  可達志把甲片遞到他眼下,晃動光華的一面,反映著天上的月光,閃閃生輝,欣然道:「這是我交給陰顯鶴那怪人的小玩意,給他在城外之用,撒在草原上,只要爬上高處隔兩三裡也可看到他的閃光,以尖的一端指示方向,所以看來陰顯鶴並沒有被害。但為何他不是依約定把第一片放在城牆附近,而是放在離城近五裡的地方來,叫人費解。」

  寇仲目光掃過草原,前方是一片樹林,林內隱傳河水流動的聲音,神色凝重的道:「希望不是敵人從他身上搜出來後,丟一個到地上引誘我們就好哩!」可達志雙目殺機一閃,道:「也有可能是陰小子發覺有敵人在背後跟蹤,到這裡才成功撇下敵人,只好在這裡丟下第一片。」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我卻沒你那麼樂觀,另一個可能是老陰現被深末桓、韓朝安、呼延金等幾夥的人,追的上氣不接下氣,無法可施下,只好丟下甲片,讓我們循跡去救他。」可達志微一錯愕,但顯然認為寇仲的話不無道理,陰顯鶴正是那種非到最後關頭,不肯求人的怪胎。

  突然一個縱身,藉雙腿撐地的力道,筆直射上天空,到達離地達七、八丈的驚人高處,來個旋身,再輕鬆降回寇仲身旁,興奮的指著西北方道:「我找到第二片,果然是依約定每裡一片,尖的一端指示方向,這樣看我手上這一片確是他親手丟的。」

  寇仲道:「那為何還要多說廢話,走吧!」領頭朝第二片甲片的方向馳去,可達志怪嘯一聲,追在他背後。他們再沒有隱蔽行蹤的必要,當務之急就是循甲片追上敵人,銜尾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落花流水。

  ***

  徐子陵今次可說是一場豪賭,賭注是自己的生命,賭的是烈瑕在沒有十成把握下,絕不敢出手殺他,所憑的是剛從伏難陀處領悟回來的「梵我如一」。那是人與大自然合一的境界,天人合一的至境。亦是所有坐禪修佛者追求的目標,它可以有不同的名字,例如「梵我不二」、「劍心通明」、「井中月」,說的仍是同一件事,隨個人的經驗、智慧和修為而有異。

  大明尊教對他兩人採取的策略,是表面和善、暗裡陰損,因為不願被人識破與拜紫亭暗中勾結;再則若拜紫亭失敗,大明尊教將遭到突厥人的報復,那時大草原雖大,將再無立足之地。若可殺死徐子陵,當然萬事俱了。可是一個不好,讓徐子陵逃掉,烈瑕和大明尊教將吃不完兜著走,突利怎肯放過殺自己兄弟的仇人,那並非說笑的一回事。

  徐子陵正是看准烈瑕這心理,又曉得逃過他鼻子搜索的機會微乎其微,遂行險一搏。徐子陵雙腳觸地,烈瑕從林內撲出,落在他身前兩丈許處,雙目邪光並射,灼灼打量徐子陵。

  徐子陵一手負後,另一手擺出一指頭禪的架勢,從容微笑道:「烈兄終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想來要小弟的性命,閒話休提,讓我看看你是否有此本領?」烈瑕虎軀一顫,雙目凝重,全神評估徐子陵的真實情況,搖首道:「子陵兄誤會啦,愚蒙只是想趕上來看看有甚麼可幫忙的地方,怎會有相害之意?」

  徐子陵心神進入井中月的境界,感到自己與天地合而為一,再沒有這個「自我」的存在,故亦無驚怖、無恐懼,對烈瑕的動靜更是瞭若指掌,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完全把握不到自己的虛實,看不破他是不堪一擊。忽然間,他感到自己經脈內的真氣竟開始自然凝聚,身體的狀況大有改善,渾渾融融,傷口雖仍傳來痛楚,卻與他要升至某一層次的精神意識再無直接的關係。淡淡道:「既是如此,烈瑕兄請立即回去,我現在不需任何人跟在身旁。」

  烈瑕踏前兩步,裝做往四處看望,道:「為何不見少帥與子陵兄同行?」他這兩步踏的極有學問,要知徐子陵正嚴陣以待,對他的進逼自然而然該生出反應,他便可以從徐子陵氣場的強弱,從而推知得出徐子陵作戰的能力,以決定進退。

  烈瑕儘管低垂雙手,以示沒有惡意,但誰都曉得這位大明尊教文采風流、出類拔萃的人物,隨時可發動雷霆萬鈞的攻擊。徐子陵卓立如山,一對眼睛精芒閃閃,語氣卻出奇的平靜,道:「我徐子陵雖非好鬥的人,卻再沒興趣聽你的胡言亂語,動手吧!」

  烈瑕忙道:「唉!子陵兄真的誤會,我絕沒有動手的意思,不阻子陵兄啦!」說罷往後飛退,瞬那間變成在月夜下草原上的一個黑點,沒入右方一片疏林內。徐子陵心知肚明他仍在暗裡隔遠觀察自己,因為在正常情況下,任何人如此提氣凝勢,必損耗真元,實非身負內傷的人負擔得起。豈知徐子陵的「梵我如一」,只是一種精神境界,不需內力的支持,且對傷勢大有裨益。

  假若烈瑕以氣勁和徐子陵做對峙,自是另一回事,徐子陵想不露出馬腳也不行。幸好烈瑕在弄不清楚徐子陵傷勢深淺下,不敢輕舉妄動。徐子陵利用剛結聚得的真氣,倏地閃身,沒進林內,接著一跤跌倒地上,前方是蜿蜒流過樹林的一道小河。只是這下橫掠近八丈的身法,足可嚇得烈瑕不敢再跟來。小小代價,買回小命,怎都是划算吧!

  ***

  寇仲追在可達志背後全速飛馳,奇異地內傷不但沒因提氣運勁加深加重,反愈奔愈見好轉,氣血愈是暢行無阻。就像他初練長生氣,需邊走邊練的情況。

  早在起步之時,寇仲因一心一意與可達志同往援陰顯鶴,故得而拋開一切,進入無人無我的至境。假若他是獨自一人,又或和徐子陵在一起,由於要動腦筋,必因此心神分散,不能如目下般心凝意聚。最妙是追蹤之責全在可達志身上,他只須緊追在可達志背後,一切妥當。可達志數度回頭瞧他,怕他不能支持,豈知竟見他能不即不離的追在身後,禁不住露出奇怪神色,不明白因何寇仲竟能絲毫不受傷勢牽累。

  寇仲卻是無暇理他,更清楚自己又在《長生訣》、和氏璧、邪帝舍利合成的先天真氣領域中,再做突破。在伏難陀的生死威脅下,為了徐子陵,他成功使出「井中八法」最後一式「方圓」,使他對自己的能力有進一步的瞭解。於使出「方圓」的一刻,在他心中再無生死勝敗或任何擾人的雜念,人、刀和宇宙聯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天地精氣在他施刀時灌頂而下,將沒有可能的事變成可能。這大概該是伏難陀所說的梵我不二吧!

  草原在腳下飛退,雙腳似能吸收融融渾渾的地氣,而先天精氣則緩慢實在的貫頂而來,古人所謂「奪天地之精華」,也不外如是。只需少許真氣,他便如能永遠在草原上滑翔,直至宇宙的盡頭。寇仲心靈似像提升上虛空的無限高處,與星月共舞同歌,有種說不出的自在和滿足。閉塞的經脈逐一被打通,迸裂的傷口迅速癒合,完全是個沒有人能相信的神跡。

  可達志倏地止步。寇仲像從一個美夢醒來般,回到眼前的現實世界。可達志一震道:「糟糕!我們中計哩!」寇仲定神一看,兩人身處在丘坡之頂,前方橫亙著丘陵起伏的山地,被濃密的樹林覆蓋,蹄聲轟天響起,數百戰士從林內沖出,潮水般朝他們殺來。

  在平坦的草原上,沒有人能在長途奔跑下快得過馬兒的四條腿,今趟他們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對方中只要有深末桓、木玲那類高手助陣,他們必死無疑。

  「鏘!」可達志掣出狂沙刀,雙目射出堅定不移的神色,語氣平靜至近乎冷酷的道:「我死也要找深末桓來陪葬!」敵騎不住接近,把距離減至不到半裡,直有搖山撼嶽的驚人威勢。寇仲回頭一瞥,見到左後方地平遠處有大片樹林,一拍可達志肩頭道:「隨我來!怎也要搏這一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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