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6 | 上頁 下頁
四三


  眾漢依言退往遠處,禦者亦離座下車。寧靜的車廂裡,三人六目交投,氣氛沉重。可達志先望徐子陵,然後把目光移往寇仲處,歎道:「在這一刻,我真的當你們是朋友,才實話實說。在畢玄親自出手無功而還後,大汗改變想法,故與突利修好講和,任你們返回中原與李世民爭天下,我們亦趁此機會統一草原大漠,然後等待最好的時機。」

  徐子陵道:「我們為何不可以和平共處?」可達志冷笑道:「你們可以嗎?仇恨並不是一天間建立起來的。你們自秦皇嬴政開始,每逢國勢強大時,對我大草原各族均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楊廣是最現成的例子,弱肉強食這大草原規條,置諸四海皆准,惟強者稱雄。所以對付烈瑕這種奸佞小人,何須和他講甚麼仁義道德。他肯同樣的來和你們講和平道理嗎?少帥千萬不可有婦人之仁,否則肯定會敗于李世民之手。李世民就像我們般,對朋友雖有義,但對敵人卻絕對無情。」

  寇仲道:「我不是姑息烈瑕,只是想到何不把戰場轉移到情場去,來個公平決戰。我現在已有點歡喜你這小子,就算給你成為最後的大贏家,以後仍可安安穩穩的睡大覺。」可達志苦笑道:「有些事我真不想說出來,因為想想都足以令人心中淌血。今早秀芳大家親送烈瑕到宮門外時,眉梢眼角含孕的風情,令我生出很大的危機感,否則怎會去找你商量應付之計。烈瑕肯定不是甚麼善男信女,他對付你時更不會講風度。少帥快下決心,否則我們的合作就此拉倒。」

  寇仲探手輕拍他肩頭,笑道:「那會拉倒這般兒戲?大家是歷盡滄桑的成年人嘛!我們抽絲剝繭的將烈瑕這個壞蛋的真面目暴露出來,先由老許開始。哈!是聽杜霸王爆粗話的時候哩!」

  ***

  大雨下個不休,使人分外感到室內安全舒適的窩心滋味。四人在廳角的大圓桌坐下,侍從奉上香茗,退出廳外。杜興銅鈴般的巨目在寇仲和徐子陵臉上巡視數遍後,沉聲道:「聽說你們懷疑我的兄弟許開山是大明尊教的人,更是狼盜的幕後指使者,最好你們能拿出真憑實據來,否則莫要怪我杜興不客氣。」

  寇仲微笑道:「若我有真憑實據,早就去找許開山對質,把他的卵蛋割下來,何苦要偷偷摸摸的和你見面說話。」杜興臉上變色,正要發作。徐子陵淡淡道:「若我們能開心見誠的交換雙方所知,說不定真的有證據可憑。」

  可達志幫腔道:「他們肯找杜大哥你商談,顯示他們對大哥的信任和尊重。」杜興面容稍弛,語氣仍是冰冷,哼道:「有甚麼是我不知道的?」

  雨聲淅瀝,打在屋頂、簷頂和窗上,聲音多變而層次豐富。寇仲淡淡道:「你知否大明尊教五類魔之一的周老方,李代桃僵喬扮他的孿生親兄弟周老歎,引我們的師仙子到龍泉來力圖加害?」杜興面容不變的道:「這和我的拜把兄弟許開山有甚麼關係?」

  寇仲微笑道:「霸王老兄你是記憶力不好,還是故意善忘?竟記不起周老歎夫婦那兩條假屍是由他帶回山海關的。」杜興揮手哂道:「我的記憶力尚未衰退,有勞少帥操心。我不是記不起,而是覺得這沒有問題,你道有甚麼問題?」

  可達志放下心來,曉得杜興有聽個清楚明白的誠意,因為直至此刻,仍未爆半句粗話。他自己是信足八、九成,因他深悉兩人的厲害,在長安他已領教過。寇仲悠閒的挨到椅背處,輕描淡寫的道:「他當時做的兩件事,一是帶回周老歎夫婦的假遺骸,一是馬吉那手下的屍體,三條屍說出兩個不同的故事,但都是在杜霸王的指示下幹的,小弟有否說錯?」

  杜興雙目電芒大盛,顯示出深不可測的氣功,嘴角逸出一絲笑意,平靜的道:「我開始有點明白徐兄早前因何會有開心見誠之語。好吧!馬吉手下一事確是我杜興布的局,想把兩位引往燕原集找馬吉,是不懷好意的。」可達志拍桌喝采道:「敢作敢認,杜大哥確是了得。」

  寇仲亦鼓掌道:「事情愈來愈有趣哩!你可知若非狼盜誘我們朝燕原集的方向走去,我們絕不會跌進燕原集的陷阱去。這是否巧了他娘的一點兒?」杜興啞然笑道:「我杜興既做初一,當然不管他十五。你奶奶的熊,你們三個呆子追蹤的是由我和開山扮的假狼盜,何巧之有,根本是蓄意的安排。」

  寇仲拍桌讚歎,失笑道:「竟給你耍了那麼他奶奶的一著。」徐子陵把從聆聽屋外風雨的注意力收回來,輕描淡寫的道:「最關鍵之處,是周老歎夫婦屬趙德言的人,又只有周老歎夫婦才曉得與師妃暄保持聯繫的手法和暗記。請問杜霸王,你的拜把兄弟是否有機會直接或間接獲得這秘密的情報?」

  杜興終於色變,沉聲道:「周老方既是周老歎的親兄弟,他很有可能是為周老歎辦事。」他的神色顯示出許開山確是知情者。寇仲笑道:「周老歎昨晚剛把親弟幹掉,你說他們兩兄弟關係如何?」

  杜興搖頭道:「這推理並不足夠。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複雜迷離,前幾天我還在動腦筋看如何能除掉兩位,現在卻是情同兄弟般說話,說不定過幾天大家又動刀弄斧,以性命相拚?照我看周老歎兄弟狼狽為奸的可能性仍是極大。」可達志道:「這方面我會比杜大哥更清楚。周老歎和周老方兩兄弟二十多年前則因爭奪金環真交惡,勢成水火,周老方更曾率眾伏擊周老歎,將他重創,若非言帥施以援手,他早性命不保。」

  杜興沉聲道:「達志你坦白告訴我,是否連你也在懷疑我的拜把兄弟許開山?」可達志苦笑道:「我只是照事論事吧!」

  杜興厲聲道:「爽脆點答我,你何時變成扭扭捏捏的娘兒?」可達志雙目精芒大盛,迎上杜興的目光,斷然道:「是的!我懷疑你的兄弟許開山,因為我肯定寇仲和徐子陵都不是會誣衊他人的卑鄙之徒。大哥你對許開山的瞭解比我們任何一人更深入,最後的判斷當然該由你作出。」

  杜興急促的喘幾口氣,透露出心內激動的情緒,好半晌平復下來,轉向寇仲道:「你們怎曉得周老歎夫婦正和我們合作?」寇仲道:「這是誤打誤撞下得來的消息,所謂百密一疏,周老歎想騙我們去做傻事,反因此露出馬腳。」

  杜興搖頭道:「開山不是這種人,唉!我要進一步查證。」徐子陵道:「究竟是誰劫去那八萬張羊皮?杜霸王現應沒有為呼延金隱瞞的必要吧?」

  兩人目光全集中到杜興身上,看他如何回答。心中均有點緊張,若杜興坦然承認是他幹的,那他們不得不反目動手,為大小姐討回喪生兄弟的血債。於目前的情況下,這是最壞的發展,因可達志絕不容他們傷害杜興的。而問題是朝這方向發展的可能性非常大。

  杜興微笑道:「你們是否在懷疑我?」可達志道:「我可以保證不是杜大哥幹的,否則我不會安排今趟會面。」

  寇仲道:「究竟是誰幹的?若非為這批羊皮,我和陵少今天絕不會坐在這裡。」杜興道:「乍看似是我們布的一個局,事實上我是當大小姐負傷回到山海關才曉得此事,並加以利用。若是我杜興做的,怕甚麼當面承認。」

  寇仲仍是那一句話,道:「誰幹的?」杜興望向可達志,後者點頭道:「比起許開山的問題,這只是件小事。杜大哥和許開山關係太深,不宜自己調查,少帥和子陵兄正是最理想的人選。當然,一切仍由杜大哥作最後決定。」

  杜興微一點頭,沉吟片刻,道:「好吧!說出來沒甚麼大不了,劫羊皮的是個不清楚大小姐和你們關係的人,到曉得闖禍時,羊皮已落入馬吉手上,事情再不由他控制,而是由我們操縱。」頓了頓哈哈笑道:「就是韓朝安那小子,想不到吧?」

  兩人失聲道:「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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