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5 | 上頁 下頁 |
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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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鏘!」又再掣出井中月,道:「我的手癢得要命,邊打邊行如何?」徐子陵往後飄退,大笑道:「即管放馬過來,難道怕你嗎?」寇仲人隨刀走,化作黃虹,往徐子陵追殺過去。 兩人你追我遂,全無顧忌的在雪原上過招,他們既是功力相若,卻各自隨著自己的性格喜好和際遇發展出風格截然不同的武技,又同是天才橫逸的武學奇材,這麼放手練習,不用擔心錯漏破綻,自是精采紛呈,兩方大有裨益,把這些日子來的心得融匯貫通,而最重要的是深切體會到目下臻達的能力和境界層次。 這正是兩人能屢作突破的最大優勢。換過甯道奇、石之軒、祝玉妍之輩,傲視群儕,那處可尋對手,故只能獨自苦思摸索,沒有他們兩人這得天獨厚,互相參研的方便。他們就像适才埋在雪層內練功般渾然忘我,愈打愈痛快淋漓,寇仲把他的井中八法「不攻」、「擊奇」、「用謀」、「兵詐」、「棋奕」、「戰定」、「速戰」、「方圓」反復使出,每施展新的一遍,都有新的體悟、不同的變化。自他因「天刀」宋缺悟得八法後,直至此時此地,始告成熟、成形。 徐子陵則成功把「九字真言印法」不著形跡的融匯在舉手投足間,變化萬千,更是天馬行空,勾留無痕。只從這風格已可判別兩人性格上的分歧,寇仲的刀法充滿入世的味道,就若兩軍對壘,講究的是陣勢兵法和戰略,鋒芒畢露。徐子陵則是滿盈佛道的出世禪味,若有還無,巧中見拙,平淡中見真致,頗有見山非山,見水非水的妙韻。 豪興大發下,兩人那還記得要到黃河去,就那麼打打停停,到太陽再來到東山上,才力竭停下。兩人跌坐雪地,均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寇仲笑道:「假若有一天我兩兄弟要作生死決戰,陵少猜勝負如何?」徐子陵喘著氣道:「又來廢話,不過猜猜也有趣,照你看呢?」 寇仲微笑道:「肯定是兩敗俱傷之局,難道會有另一個結果嗎?」徐子陵搖頭道:「應是我落敗身亡才對。」 寇仲大訝道:「你怎會有這令人意外的想法,我的確沒有絲毫擊敗你的把握和信心。」徐子陵分析道:「假若我們真要作生死決戰,那我們當然已反目成仇,水火不容。別忘記你有少帥軍,手下高手如雲,我無論怎樣混都是孤家寡人一個,去找你決戰不是等若送死是甚麼呢?」 寇仲肅容道:「先不說這情況絕不會出現,就算真的發生,你要殺我,只是我們兄弟間的事,與其他人沒半點關係。哈!愈說愈遠哩!」遠方忽然轉來一陣狼嗥聲。 兩人跳將起來,循聲音來處掠去,不一會抵達一座小丘上,入目的情景令兩人不忍卒睹。一頭野鹿被五、六隻餓狼圍攻,咽喉被其中最粗壯的咬著不放,其他餓狼則對它的肢體狂噬,可是它仍苦撐不倒,拚盡生命盡餘的力氣。 寇仲摸出背上井中月,就要下坡去屠狼,給徐子陵一把扯著道:「它完了,救回來只是讓它多受點痛苦。」寇仲別過臉去,苦歎無語。野鹿終於倒下,狼牙磨擦噬咬的聲音令人不忍去聽。 兩人退至遠處,頹然坐下。寒風拂臉。寇仲有感而發道:「大自然的野獸就是那樣,都是為生存而奮鬥,鹿兒吃草,狼則去吃它,很難說誰對誰錯,只好怨老天爺的安排。不過看在眼裡卻令人非常不舒服。」徐子陵道:「這就叫弱肉強食,人與人間何嘗不是如此,只是形式更千變萬化,為的原因更複雜,規模大得多,像古時白起、項羽之輩,動輒將整批降軍活埋,不是更殘忍嗎?」 寇仲搖頭道:「我絕不會幹這種事。」徐子陵道:「我知你不會這麼殘忍,卻想問你一個問題。」 寇仲奇道:「甚麼問題?」徐子陵道:「我們看到一頭鹿兒被狼群殘害果腹,覺得痛心和不忍,可是為何我們對踏死一隻螞蟻卻完全無動於中,兩者都是失去生命慘死,本質上沒有不同之處。」 寇仲抓頭道:「這個嘛……嘿!蟻兒和鹿兒不同嘛,鹿兒死得太慘哩!這麼活生生的給吃掉。」徐子陵歎道:「分別就在這種代入的感覺。鹿兒比細小的螞蟻更接近和類似我們,我們對它的認識和瞭解比對螞蟻多出很多,見到它給咬著咽喉,會推想到自己咽喉被噬的慘況,這種感同身受,正是惻隱之心的來由。若被狼群活吃的是我們同類,感受會更加深刻,因為我們可完全代進去,甚至從受害者的表情判斷出他死前的痛苦和恐懼。」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不要說啦!實在太可怕。」徐子陵道:「我只想提醒你,戰爭是人世間最可怕的事,不但沒有惻隱之心,更無天理,父子兄弟可互殘相害。」 寇仲苦笑道:「這可不是我寇仲發明出來的,自有歷史以來,戰爭從未停止過,你試試將這番話說給頡利聽,看他有甚麼反應?」徐子陵道:「我不是責怪你,只是希望你謹記剛才生出的惻隱之心,將來行事時有個分寸。」 寇仲點頭斷然道:「多謝兄弟你的提點,我寇仲必會銘記心頭,不會令你失望。」天色暗黑下去。寇仲長身而起,道:「我們耽誤不少時間,必須兼程趕路,去與占道等會合。」兩人收拾情懷,全速朝黃河掠去。 *** 新月下大河水流奔騰,朝東而去,寬達數十丈的河面兩岸杳無船蹤人跡,白雪蒼茫。兩人伏在一處亂石灘的陰暗處,均大感不解。寇仲道:「我們等了足有大半個時辰,竟不見半艘便宜船,是否船兒都不再趕夜路呢?」徐子陵道:「只有封河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寇仲愕然道:「這是否小題大作,竟為我們兩個小子截斷大河的航運,一天該是多少損失?」徐子陵答不了他的問題,道:「你還有別的解釋嗎?」 寇仲凝望河水流奔過來的方向,搖頭道:「沒有。不過卻在想李元吉是否有這權力,出關之法最方便當然是由水道走,但亦可攀山過嶺,所以即使李元吉敢封河,仍未有把握趕絕我們,他該不會愚昧至此。」徐子陵一震道:「你說得對,李元吉絕不會亦沒權這麼做,其中必有我們猜不到的道理。」 寇仲低聲道:「假若今天是初七,楊文幹復辟的陰謀該早有結果,會否一個不好,李淵和李小子真的給宰掉。」徐子陵沒好氣道:「若勝的是楊文幹,現在河上該擠滿逃亡的船和人,所以恰恰相反,現在河上無船的情況,正顯示李閥政權穩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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