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4 | 上頁 下頁 |
一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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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信、智慧兩人則心中暗栗,知道經昨夜一戰後,徐子陵再有突破。「啪」的一聲,有如枯木相擊。徐子陵感到帝心尊者大圓滿杖的內勁深正淳和,有若從山巔高處俯瀉的淵川河谷,廣漠無邊,如以真氣硬攻進去,等於把小石投向那種無邊空間,最多只能得回一下迴響。思定智生,當然不會學昨晚般妄想借勁,暗捏印訣,把對方杖勁往橫一帶。 帝心尊者垂眉喝道:「徐施主確是高明。」說話間禪杖先順勁微移,倏地爆起漫天杖影,往徐子陵攻來。徐子陵像早知他會有此一著般,閃電橫移,蓄勢以待的寇仲弓背彈撲,一招「擊奇」,井中月化作黃芒,硬攻進如狂風暴雨的杖影深處。 「當」杖影散去。帝心尊者拄杖而立,寇仲則在他十步外橫刀作勢,雙目精芒閃爍,大有橫掃三軍之概,兩人隔遠對峙,互相催迫氣勢,殿內登時勁氣橫空,寒氣迫人。道信、智慧、嘉祥同喧佛號,倏忽間分別移往各處殿角,把三人圍在正中。 嘉祥大師這下站起來,比徐、寇兩人還要高上三、四寸,瘦似枯竹,臉孔狹長,雙目似開似閉,左手木魚、右手木槌,自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有道高僧風範。智慧低吟道:「兩位施主比我們想像中的更見高明,貧僧佩服。」能迫得他們四人決意同時出手,說出去已可非常自豪。 帝心尊者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寇施主這一刀已得刀道要旨,萬千萬變化於不變之中,迫得老衲也要舍變求一,改守為攻。天下間除『天刀』宋缺外,恐怕沒有人能使出這麼的一刀來。」 寇仲持刀的右手此時才從酸麻中回復過來,想到自己能和這佛門似仙佛級數般的人物硬拚一招而沒有吐血受傷,立即信心倍增,從容一笑道:「幸好今天不是與諸位大師以性命相搏,不如就以此香立約,假若香盡我們仍不能離開此殿,就當我們作輸,如何?」道信笑道:「小寇仲快人快語,就此作定。否則我們這四個老傢伙會顯得太小氣哩!」 寇仲一聲長嘯,神態威風凜凜,豪強至極,冷然道:「此香怕仍有半個時辰可燒,小子就借此良機,先向尊者討教高明,不過請諸位大師留意,小子是會隨時開小差溜掉的。」語畢,踏出三步。 帝心尊者雙目猛睜,精芒劇盛,若是在庸手眼中,只能看到寇仲借步法令自己閃移不定,務讓出刀角度更為難測。但帝心尊者何等樣人,一眼看穿寇仲是借踏步來運動體內奇異的真氣,接若出刀將會更是飄忽難擋。且必是雷霆萬鈞,威淩天下之勢。以帝心尊者的造詣,亦萬不能任他蓄勢全力出刀,禪杖疾出,橫掃寇仲。 豈知寇仲竟大笑道:「尊者中計哩!」同時踏出第四步。在場所有人,包括徐子陵在內,都感到寇仲這一步實有驚世駭俗的玄奧蘊藏其中,看似一步,竟縮地成寸的搶至帝心尊者杖勢之外。後者受他前三步所眩,一時失察下那淩厲無匹的一杖,絲毫威脅不到這比他年輕兩甲子以上的對手。 徐子陵亦感歎為觀止,他非是未領教過寇仲學自「天刀」宋缺的奇非同步法,只是想不到他能如此全出乎天然的混雜在其他別有作用的步法中使出來,先誘敵出手,才在對方猝不及防下驟然施展,最難得處是在全無先兆。 唰唰唰一連三刀連環劈出,勁氣橫生,把帝心尊者籠罩其中,只見井中月化作閃電般的黃芒,每一刀均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劈入如牆如山的杖影裡,每一刀均封死帝心尊者的後著變化,逼得這佛門高人無法全力展開他的大圓滿杖法,令徐子陵都感到難以相信眼睛所見的駭人事實,其他三僧則更不用說。 「當當當!」寇仲收刀退回徐子陵旁,撫刀叫道:「痛快!痛快!真痛快!」帝心尊者單掌問訊,歎道:「寇施主果然是武學的不世奇才,老衲佩服。」 道信大師介面道:「照我看這一仗實不必費時間比下去,皆因若我們四個老禿一起出手,小寇仲勢難以這種奧妙的手法令尊者有力難施,倘有損傷,大家都不好受。」這番話等若說因寇仲太厲害,連道信也沒信心能在不出殺著下壓伏他。寇仲用手肘輕撞徐子陵,微笑道:「陵少怎麼說?」 徐子陵瀟灑的一聳肩膊,哂道:「我有甚麼意見?都是看你這小子吧!」四僧心內無不讚歎,只看兩人在他們龐大的壓力下,仍是那麼寫意閒逸,談笑用兵,只是這點已隱具武學宗匠的風度,豈是一般高手能及。 寇仲發出一陣滿貫強大信心的長笑,搖頭道:「道信大師此言差矣!若只是我寇仲一個小子,這刻就要棄刀認輸,可是寇仲加上徐子陵,而我們的目標只是從殿門離開,將是另一回事。」 「篤!」寇仲和徐子陵均感一陣心寒膽落的悸動,這下由嘉祥大師敲出的木魚聲,似有穿牆透壁的異力,且送進他們心靈的至深處。倏忽間,被推崇為四僧之首的嘉祥大師移至兩人正前方,帝心尊者則往後退開,與守在靠門左右角落處的道信和智慧,形成一個三角陣,把兩人圍在正中處。 嘉祥枯稿的長臉不見絲毫情緒波動,木魚早給藏在僧衲裡,乾枯的兩手從寬闊的灰袍袖探出,右手正豎居上,左手平托在下,淡漠的道:「兩位施主今日之敗,在於過份自信,我們四人近二十年從未與人交手,早難起爭鬥之心。但若只須在某一時限下把兩位留在此殿中,仍該可勉強辦到。事關天下蒼生,請恕貧僧得罪。」 寇仲持刀挺立,遙指嘉祥,發出波波勁浪,對抗嘉祥攝魄驚心的氣勢,朗聲應道:「我們非是過於自信,而是敢面對挑戰,故立下明確的目標。我寇仲之所以不肯棄刀認輸,為的亦是天下蒼生。只因立場不同,你我兩方才有截然相反的立論。」 道信哈哈笑道:「青青翠竹,盡是真如;鬱鬱黃花,無非般若。小寇仲明白嗎?」寇仲苦笑道:「甚麼是真如?甚麼是般若?我尚是首次聽到,怎會明白呢?」 智慧大師雙掌合什,一串檀木制的佛珠垂掛下來,循循善誘的道:「真如是指事物內蘊其中永恆不變的真相,般若是指成佛的智慧,施主明白嗎?」寇仲瞥了旁立垂手的徐子陵一眼,笑道:「小陵比我較有佛性,問他好了!」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是否凡物皆暗藏佛性,翠竹黃花既是其中之物,當然有佛的真理和智能在內。只是小子仍不明白,這與寇仲所說的立場不同,立論亦異有何關係?」 道信欣然道:「隨緣而動,應機而為。我們是隨緣而動,兩位施主何嘗不是。緣起緣滅,因果相乘。所以才有眼前此刻之約。施主雖能明白自己,卻不能明白眼前。執之失度,乃入岔道。何如放之自然,體無去住?」寇仲一振手上長刀,發出一陣震鳴,灑然道:「多謝點化,使弟子今天學曉很多以前從沒想過的道理。四位大師請再賜教。」嘉祥大師一聲佛號,終於出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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