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6 | 上頁 下頁
六一


  但他並不擔心今次劉毅率軍西征會出岔子,因為有何無忌和魏泳之兩大心腹將領鉗制他,且劉毅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于現時的形勢下開罪他劉裕,只是一條死路。

  朱序又道:「統領大人的這條路並不好走,除掉桓玄後,不服的人會陸續有來,這是高門和寒門對立的問題。但我深信統領大人必能逐一化解,那些蠢人只是不自量力吧!」

  劉裕感激的道:「多謝大將軍的提點,沒有大將軍的鼎力支持,我劉裕絕不會有今天。今晚我定要為大將軍設宴洗塵,也當是送別大將軍,慶賀大將軍榮休的晚宴。」

  朱序笑道:「統領大人不用客氣,我最怕應酬,更何況文清正在內堂等候統領大人,統領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

  劉裕一想也是,只好依他的意思。兩人再閒聊幾句後,劉裕腳步匆匆的逕自去見江文清,百結的愁腸也因即將與江文清重聚而稍得紓解。

  ***

  壽陽城。燕飛回到鳳翔鳳老大的府第,赫然發覺卓狂生和姚猛在座,正在大堂與屠奉三和鳳翔喝酒,興高采烈。

  見燕飛到,卓狂生笑道:「酒鬼來哩!肯定鳳老大珍藏的三壇雪澗香完蛋了。」

  鳳老大笑道:「勿要說三壇雪澗香,喝掉我的身家也沒有問題。異日小劉爺當了皇帝,我和我的兄弟們大把好日子,甚麼都可以賺回來,只是邊荒遊已足可令壽陽人人金銀滿屋。」

  姚猛怪笑道:「鳳老大好,我們好,大家都好,再喝一杯。」

  燕飛在屠奉三和鳳老大之間坐下時,三人又各盡一杯。卓狂生殷勤為燕飛注酒,笑道:「鳳老大已安排了一艘輕快的風帆,明早載我們往邊荒集去,省去我們的腳力,待我們去打得燕人落花流水,這一杯是為千千和小詩喝的。」

  燕飛先與三人分別碰杯,在卓狂生、姚猛和鳳老大怪叫吆喝聲中,把酒傾進喉嚨。

  久未有雪澗香沾唇的燕飛,登時生出無與倫比的感覺,活像整個邊荒都在體內滾動,不由想起紀千千初嘗雪澗香滋味的那句話:「邊荒集真好!」

  屠奉三道:「向支遁大師報上好消息了嗎?」

  燕飛點頭表示見過,接著有點難以啟齒的道:「我決定現在立即動身。」

  鳳翔訝道:「不用這麼急吧!遲個一天半天沒關係吧?」

  燕飛歉然道:「我是想獨自一人先走一步,三位大哥明早再坐船北上。」

  屠奉三等均感錯愕。

  卓狂生斬釘截鐵的道:「不許!」

  今回輪到其他人呆瞪著他,包括燕飛在內。

  卓狂生以手指隔桌指著燕飛,不悅道:「你這小子很機靈,曉得我不肯放過你,會逼你說故事,所以故意撇掉我們,好能自由自在,天下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燕飛心叫冤枉,他真的從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只因支遁告訴他,安玉晴忽然興至,到了邊荒探訪天穴,他才不得不連夜趕去,好與她相見,但這個原因是沒法說出來的。特別是卓狂生,若給他曉得安玉晴的存在,更是不得了。

  屠奉三露出心虛的神情,因為他也有他的故事,如果給卓狂生收到點風聲,肯定是沒完沒了之局。坦白說,即使是親如手足兄弟,但每個人多多少少總有些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更何況卓狂生是要把秘密寫進天書去,公諸於世。

  屠奉三大有同病相憐之意,幫腔道:「燕飛是有要緊的事去辦,老卓你最好知情識趣,不要阻延了小飛的事。」

  卓狂生一副不肯甘休的神態,雙手改為交叉抱胸,「嘿」的一聲道:「屠當家何時變得和小飛兒同聲同氣,為他說好話?我敢保證連你都不曉得他忽然要獨自北上的原因。對嗎?」

  燕飛拿他沒法,只有唉聲歎氣。看在算是外人的鳳翔眼內,心中湧起一股暖意。眼前的四個荒人,正表現了荒人親如手足的深切情意,大家瞭解甚深、無所不容,所以卓狂生才會肆無忌憚地有話直說,而燕飛不願拂逆對方的意願,不想傷害另一方,否則以他之能,說走便走,卓狂生恐怕連他的影子都摸不著。偏是燕飛選擇了最困難的辦法,就是要說服卓狂生,求這瘋子讓他上路。

  屠奉三聳肩道:「我當然不曉得原因,但卻可猜出個大概,燕飛要去獨自處理的事必與支遁大師有關,且不方便告訴我們,老卓你勿要強人所難。」他說的話和語調毫不客氣,但正是如此,方顯出他們之間超越了一般朋友的感情,肝膽相照,所以不用轉彎抹角,想甚麼就說甚麼。

  卓狂生好整以暇的道:「他現在去見誰?又或去辦甚麼事?至乎是否故意避開我?老子我毫不在乎。我想知道的,只是有關他的幾件事,只要小飛肯開金口作出承諾,我現在放他一馬又如何?小猛你站在哪一邊?」

  姚猛想不到自己竟被捲入漩渦,舉手投降道:「小弟保持中立。」

  卓狂生破口罵道:「你這糊塗小子,身為夜窩族的大哥,竟不懂為族人爭取福利,這算甚麼娘的夜窩族?我的天書記載的不但是荒人的歷史,更是我們夜窩族最輝煌的歲月,若欠了邊荒第一高手四戰南方第一人孫恩的壯舉,會是多麼失色?哼!再給你一次表明立場的機會,否則我會把你的劣行向族人公告,看你還有甚麼面目去見人?」

  姚猛軟化向燕飛等人道:「你們聽到哩!卓瘋子在威脅我,我是被逼的。唉!小飛!你作作好心,湊些東西來滿足他吧!」

  屠奉三攤手向燕飛表示無能為力。

  鳳老大則雙目放光,道:「卓館主的確有他的理由,坦白說,我也想知道得要命。」

  燕飛迎上卓狂生熾熱渴望的眼神,苦笑道:「如果有些事說了出來,令聽者有害無益,那又如何呢?」

  卓狂生拈須笑道:「哈!料子到哩!世間竟有聽聽也會生出害處的事?如此我更想知道。小飛啊!說到人生經驗,我當然是你的長輩,過的橋多過你走的路。你的擔心只是白擔心。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懂得篩選、懂得過濾,只會揀愛聽的事情去聽,同時會以自以為是的方式去接受、去理解、去消化。明白嗎?刺激過後,不相信的事會忘個一乾二淨,只挑愛記的東西來記牢。所以你的憂慮是不必要的。」

  燕飛差點給他說得啞口無言,勉強找話來回答他,道:「但有些事,我只想留在自己心中,不希望別人曉得。」

  卓狂生欣然道:「這個更容易處理,你只須告訴我大概。而我的天書,在未來二十年絕不會向外公開,待現在發生的一切變成了褪色的回憶,我的天書方開始流傳,到時已成了遙遠的故事,令聽的人也認真不起來。哈!我對你已是格外開恩,像高小子的《小白雁之戀》便絕沒有這種優待。燕飛,識相點吧!」

  燕飛拗他不過,頹然道:「你怎麼說便怎麼辦吧!」

  卓狂生大喜道:「放人!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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