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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這是蝶戀花第二次示警。

  第一次是從水路往秦淮河採訪紀千千途上,盧循從水裡躍出來偷襲,其時陰神陽神尚未合而成為金丹大法,神通廣大的陽神祇好向日常行事的陰神示警,透過蝶戀花作出警告。勉強解說,陰神或可稱為後天的我;而陽神則為先天的我、生命的本源和最神秘的部分。

  今次蝶戀花再度示警,使燕飛幡然而悟,陰神陽神祇是合作而非結合,非是融渾而不可分,所以會因紀千千而受到影響,陰陽分離,金丹大法也非是無懈可擊。

  紀千千雖聽高彥說過燕飛的寶劍會在危險來臨前向主子示警,但因高彥一向愛誇誇其辭,所以是姑妄聽之,並不是確信不疑。現在終親耳聽到,一時又不知險從何來,不由瞪大美目瞧著燕飛背上的蝶戀花,亦擔心蝶戀花會忽然變龍化鳳的飛走。

  「鏘」!

  蝶戀花出鞘。

  尖銳的破風聲在遠方某處響起一下彈弦聲後即呼嘯而起,以驚人的高速激射而來,眨間即至,快得比人腦筋的轉動也及不上,令人生出只好坐以待斃、無從躲避的頹喪感覺。

  燕飛卻知因蝶戀花的鳴響,已使對方心神被擾,氣勢勁道大幅控減,發揮不出最佳狀態。

  換過是以前的燕飛,唯一可保命之法或是翻下湖水裡去,那時只要對方守在橋上,憑他的功力和箭術,燕飛更是難逃一死。

  「叮」!

  蝶戀花一絲不誤地擊中箭鋒,勁氣爆破,把淩厲的一箭硬碰得橫飛開去,清楚俐落,絕不含糊。

  在紀千千眼中,燕飛頭也不回,不看一眼的便可反手一劍,命中敵箭,動作行雲流水,瀟灑好看。

  一把故意弄得沙啞低沉的男聲從後方岸上一座廢宅內傳過來道:「領教燕兄高明!閣下值大錢的頭顱,暫且寄在脖子上多留一段時日吧!」

  紀千千別頭瞧去,聲音傳來的方向黑漆一片,沒有人影,沒有異聲。

  燕飛淡淡道:「刺客走哩!」

  紀千千訝道:「他要殺你,為甚麼你仍可以如此輕鬆?」

  燕飛微笑道:「我燕飛仇家遍地,加上因想拿領賞金而要來取我項上頭顱者,更是數之不盡,緊張也是白緊張,對嗎?」

  紀千千白他一眼,別有所指的道:「你這人哪!事事滿不在乎的。若每一個來刺殺你的人,都像這箭手的高明,我看也夠你煩惱哩!」

  燕飛從容道:「能射出如此一箭的,天地雖大,仍是屈指可數。據說慕容垂的箭術便非常了得,我的兄弟拓跋珪亦是一絕。不過若既是為賞金殺人的獵頭者,箭法又高明至此,大有可能是橫行黃河一帶,人稱『小後羿』的宗政良。不信的話可把墜進湖內的箭尋回來一看,箭上當有三條橫紋為記。」

  紀千千駭然道:「竟然是這個人,千千也聽過他的名字,你不擔心的嗎?據傳他一旦定下目標,便鍥而不捨,直至完成任務,而他從來沒有失敗過的。」

  燕飛油然起立,深吸一口氣道:「上得山多終遇虎,長勝不敗者能有幾多人呢?他的造詣深淺已給我摸通摸透,我的寶貝蝶戀花又可令他的偷襲手段無所施其技,希望他臨崖勒馬,又或洗心革面改行去賣酒,那我還可以幫襯他,否則他只是自尋死路。」

  紀千千聽得「噗嗤」嬌笑,又嗔道:「談得好好的,又坐得這般舒服,竟要走了嗎?」

  燕飛俯頭看她,雙目閃動著頑皮的目光,柔聲道:「花前月下,又是在有名狂野的邊荒集內,我怕控制不了自己,強要親千千小姐的香嘴兒,那時弄得仍不曉得自己該芳心誰屬的紀千千心神大亂,那就非常罪過。」

  紀千千「啊」的一聲,難以相信的垂下頭去,連小耳朵也燒紅了,以蚊蚋的聲音微嗔道:「燕飛啊!你竟也會說出這種輕薄話兒?」

  燕飛哈哈笑道:「只要是男人便懂說這些話。說到底還要多謝宗政良一箭之賜,把我震醒過來。以前的燕飛已死去,現在我要重新做人,無畏地迎接所有挑戰,包括千千在內。」

  紀千千輕輕道:「人家也是挑戰嗎?」

  燕飛坦然道:「是感情上的挑戰,更是最難應付的。我的對手不單是先令你鍾情的某君,更可能是任何在邊荒集自以為是夠資格的人,不是挑戰是甚麼?」

  紀千千仍不肯起來,瞥他一眼,目光投往湖上的浮蓮,喜孜孜的道:「我喜歡你這樣對人家說話,滿有男兒氣概的,千千這就向你投降好嗎?」

  燕飛微笑道:「不是真心歸降,反成心腹之患。況且兩情相悅,何來甚麼投降?嚴格來說該是我已屈服於千千的魅力之下,到你真的忘掉那個人,我們再看看能否重新開始。眼前千千愛上的,或者非是我燕飛,而是邊荒集予你的新鮮感覺。」說出這番話來,燕飛盡泄心中岔鬱不平之氣,整個人輕鬆起來。

  紀千千搖頭道:「不是你想那樣的,收到你的走馬燈後,人家心中只想著你一個人,其他的都忘記哩!」

  燕飛道:「就只是一段時間,對嗎?」

  紀千千神色一黯,向他無言地遞出嬌貴的玉手。

  燕飛別無選擇,更捨不得拒絕,一把握實,助她站起來。

  紀千千在他身前亭亭玉立,秀眸異采大盛,深深望進他眼內,柔情似水的道:「人家真的愛聽你說親密話兒,甜言蜜語更是多多益善,更不怕你付諸行動,唉!你這大傻瓜。」

  說罷領先下橋去了。

  燕飛心忖最後一句不知是否在怪自己沒有立即親她嘴兒。登時魂消意軟,而在這一刻,他曉得自己確對她生出愛念,宛如久未興波的橋下萍湖,終於泛起一圈又一圈、不斷擴展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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