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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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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悲風雙目殺機大盛,一字一字的道:「是我們的姑爺王國寶。」 燕飛並不清楚王國寶與司馬道子的勾結,更不曉謝安與女婿關係惡劣至如此地步,聞言失聲道:「甚麼?」 宋悲風狠狠道:「他用的雖然不是慣用的佩劍,可是他的劍法怎瞞得過我。不須問他為何要這樣做,只須知道是他幹的便成。」 燕飛心中思潮起伏,好一會後道:「你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宋悲風出乎他料外地,露出今晚第一絲笑意,冰寒淒冷的,淡淡道:「我可以怎麼辦呢? 只好靜心等候他來殺我宋悲風吧!」 *** 拓跋珪親率二百戰士穿過疏林,緩緩迫近窟咄穀口外的營地。窟咄怕被偷襲,營地暗無燈火,雖然必有人在營地邊緣放哨,可是際此天寒地凍之時,警覺性亦將降至最低。何況對方人多勢眾,多少有輕敵之心,怎想到追人者竟會遭被追者反擊。 早在選擇逃生路線,他已想到這座小穀,自代國滅亡後,他與燕飛和族人一直過著流亡的生活,不肯向苻堅屈服,故對附近地理環境瞭若指掌,而他自少接受培養的知識,終在今夜派上用場,助他克敵取勝。 今次數百里的遠遁,不但令他逃離賀染幹的威脅,又把窟咄誘入陷阱,與慕容麟會師此地,更是致勝的關鍵。 馬蹄踏在鬆軟的白雪上,無聲無息地緩緩向目標推進。 拓跋珪抬頭望天,深黑的夜空嵌滿星斗。 草原的野空最是迷人,少年時代,他和燕飛最高的享受,是一起躺在草野上,看著星空說心事話兒。燕飛是個很好的聆聽者,亦只他有資格明白他的大志。他拓跋珪不單要恢復代國,還要征服草原和所有相連的土地,完成先祖們的宏願。 旁邊的張袞低聲道:「是時候哩!」 拓跋珪一言不發取出長弓,取起一支紮上脂油布的長箭,手下紛紛效尤。他們開始散開,二百多個戰士平排推進,敵人的營地漸漸進入射程之內。 拓跋珪喝道:「點火!」 多支火炬燃起,眾人立即彎弓搭箭,對方營地的守衛終於警覺,先是發聲示警,接著號角響起,不過一切已太遲了。 手持火把的幾名戰士策馬在陣前奔過,以熟練迅速的手法把挽弓待發的箭矢點燃,著火的勁箭立即離弓射上高空,畫出美麗的紅焰亮光,住敵營投去。 火箭接連射出,敵營紛紛著火,烈火和白雪,對比強烈而詭異,敵營立即亂成一團,熟睡的戰士驚醒過來,衣甲不整、兵器不齊地竄出焚燒的營帳。 殺聲蹄聲在左右前後響起,是分由長孫普洛和長孫嵩率領各九百人的偷襲部隊,從左右兩翼突襲對方布于谷外的營地。拓跋珪把長弓掛回馬背,掣出雙戟大喝道:「隨我來!」 領頭向敵營殺之。 *** 燕飛輕輕掩上房門,向在門外遊廊等候的宋悲風低聲道:「他仍在睡覺,睡得很香,只是臉色比平時蒼白,該沒有甚麼大礙。」 宋悲風大訝道:「你並沒有點燈,竟可以察辨他的容色?」 燕飛給他提醒也大奇道:「確是古怪,在黑夜視物上,我似乎比以前看得更清晰分明。」 宋悲風見他用眼睛掃視遠近,一臉茫然道:「橫豎快天亮哩!我們到亭子再聊兩句。冷嗎?」 燕飛搖頭,隨他踏入四合院中園的方亭去,在石凳子坐下。 宋悲風欣然道:「我敢肯定安爺的看法錯不了,你失去武功只是暫時的現象。不用憂心,安爺正為你想辦法。」 燕飛道:「安公是怎樣的一個人。」 宋悲風沉吟片刻,低聲道:「安爺是怎樣的一個人,怎到我來評說。不過我曉得老弟有此一問,是心存善意。而我可以說的,是安爺一生人力求超脫於人世間的煩惱,可又不能不食人間煙火,置家族榮辱於不顧,心內的矛盾可想而知。」 稍頓續道:「有時我真希望他是王敦、桓溫那種人,那肯定司馬曜再無立足之地,更不會像現在般被人步步進迫,喘息的空間愈來愈小。」 見燕飛默然無語又道:「以前只得安爺獨撐大局,幸好現在終有玄少爺繼承他的事業,家族可保不衰,否則謝家的將來,誰也不敢想像。」 燕飛欲言又止。 宋悲風道:「你是否想問我如何看玄少爺,唉!他也不是王敦、桓溫之流。可是勿要有人惹怒他,因為他是謝家自有族史以來最不好惹的人,他的劍在南方更是從來沒有敵手。」 燕飛心中湧起難言的感受!他雖寄居謝家兩個多月,清醒的時間卻不到半天六個時辰,較有親近接觸的只是謝安、宋悲風和梁定都、小琦等府衛婢女,謝鐘秀則碰過兩次頭,卻不知是否因謝安高尚的品格和風采,又或因宋悲風的重情義,他感到已對謝家生出深刻的感情,所以不由關心起謝家來。當曉得對付他們的人是王國寶,更使他為謝家的安危擔心,他雖不清楚南晉朝廷的複雜情況,仍曉得王家在建康與謝家地位相若,王謝兩家若出現爭執,後果不堪想像。 宋悲風道:「老弟現在勿要多想謝家的事。在建康城,沒有人敢明目張瞻來惹安爺。我宋悲風更非任人宰割、沒有還手之力的人。在朝廷上,支持安爺的人仍占大多數。目下你最緊要是恢復功力修為。」 燕飛又想到那叫獨叟的人,暗忖或該上門去探訪他。 宋悲風沉聲道:「燕老弟若為你的好朋友著想,待他養好傷後便請他離開建康,此處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燕飛被他提醒關於高彥的心願,硬著頭皮道:「宋老兄是否熟識紀千千?」 這句話不但問得劣拙,且立感後悔,坦白說,如非高彥因他而受傷,他絕不會在這事上盡任何力以作補償。 宋悲風愕然道:「原來老弟你也是紀千千的仰慕者,真想不出來!」 燕飛老臉通紅,差點要掘個地洞鑽進去,語無倫次的應道:「不是!」 見宋悲風一臉茫然的瞧著他,苦笑道:「是高彥那小子,他說要見過紀千千一面才能心息返回邊荒集去。」 換作平時,宋悲風肯定會呵呵大笑,現在卻是心情沉重,恍然道:「這才合理,早聽劉裕說過你在邊荒集從不像高彥般經常沾花惹草。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易在只要我對千千小姐提出請求,她必肯俯允,難就難在我必須得安爺點頭同意,不可瞞著他去進行。」 燕飛尷尬道:「宋老哥不用為此煩惱,經過此劫後,怕高彥已失去仰慕紀千千的心。」 宋悲風忽然道:「你肯否為高彥作點犧牲?」 燕飛訝道:「作甚麼犧牲?」 宋悲風微笑道:「只要說成是你燕飛想見紀千千,以燕飛為主,高彥為副,安爺必肯同意。」 燕飛大吃一驚道:「這樣不太好吧?」 宋悲風道:「所以我說你要作點犧牲。」 燕飛猶豫道:「安公會否像你般生出懷疑呢?」 宋悲風笑道:「安爺是風流坦蕩的人物,又不是在為他的乾女兒選幹女婿,見見面乃等閒的風流韻事,他怎會當作一回事。」 燕飛目光投向高彥養傷的廂房,頹然歎道:「好吧!我便捨命陪高彥那小子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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