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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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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銅壺丹劫 燕飛沿著睢水往東的一道支流提氣疾掠,忽然止步,在他腳旁草叢內,一截斷劍正反映日落西山前的光芒。 長劍從中折斷,在草叢內是連著劍柄的一截,握手處有乾涸了的血跡。 燕飛年紀雖輕,卻是老江湖,推測出此斷劍大有可能是屬於榮智的,劍則是昨晚與任遙交手時被硬生生震斷,令到虎口破裂,使劍柄染上鮮血。因為若是對上盧循時發生此事,柄上的便該是未幹透的新鮮血液。 附近並沒有打鬥的遺痕,這麼看該是榮智為躲避盧循,趁手下與盧循激戰的當兒,逃到此處,可惜內傷終於發作,連斷劍也拏不住,失手墮地。如此榮智應仍在不遠處。 燕飛眼睛掃視遠近,一切無有遺漏,榮智踏在岸沿草坡的足印痕跡立即呈現眼下,直延往岸旁不遠處的密樹林。數棵矮樹茂密的樹枝樹葉橫探出河面,掩蓋近十多丈長的河面,枝葉內隱隱傳來木石隨水流輕輕磨擦撞擊的聲響。燕飛舉步走下草坡,直抵河邊,從枝葉間隙透視河邊,一艘長若三丈的中型魚舟,以繩索緊系到岸上一棵樹幹上,非常隱蔽,若沿岸直行又不特別留神,肯定會錯過。隨著河水的波蕩,船身不斷撞上岸邊的一塊大石,發出剛才他聽到的聲音。 燕飛騰身落到船尾處,從敞開的艙門瞧進去,赫然見到榮智半坐半臥的挨坐艙壁一角,臉色蒼白如死人,雙目緊閉,左手撐著船艙的地板,支撐身體,另一手緊握著一件物件,放在腿上,似欲要把手舉起,偏已無力辦到,胸口急促起伏,呼吸困難,顯已到了垂死彌留的地步。 燕飛雖對這類妖人全無好感,但見他命已垂危,生出惻忍之心,進入艙內。 榮智終是高手,仍能生出警覺,勉力掙開眼睛,現出驚駭神色,旋又發覺非是盧循和任遙,舒緩下來,辛苦地道:「你是誰?」 燕飛在他身前蹲下去,細察他容色,知他生機已絕,大羅金仙也無法可救,若妄圖輸入真氣,只會加速他的死亡。歎一口氣道:「我只是個路經此地的荒人,道長有甚麼遺言?」 榮智攤開右手。 「叮」的一聲,一個可藏在掌心內的小銅瓶掉在艙板上,滾到燕飛腳邊。 燕飛看上一眼,見瓶口以銅塞火漆密封,以火漆的色素,這銅瓶至少被密封多年。心忖瓶內裝的大有可能是療傷聖藥一類的東西,奇怪的是榮智為何在死前才拿出來試圖服用,而不是在逃離寧家鎮之時。 訝然往榮智瞧去,道:「道長是否想服用銅壺內的藥物。」 榮智無力地把頭仰靠艙壁,艱難地呼吸著最後的幾口氣。 燕飛知他斷氣在即,再不猶豫,右手十指齊出,點在他胸口各大要穴,送入真氣,當真氣消散的一刻,將是榮智殞命之時。 榮智的臉色立時紅潤起來,還勉力坐穩少許,以驚異的目光打量燕飛,聲音嘶啞的道:「你是個好人,唉!」 燕飛心忖這或者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道:「道長有甚麼遺願,請立即交待。」榮智顫聲道:「千萬不要拔開壺塞,立即把它丟進河內。」 燕飛為之愕然,然後想到榮智是怕給盧循去而複返,得到銅瓶內之物,也就釋然。點頭道:「好吧!」探手從地上拿起銅瓶,瓶身扁扁的,裡面有似是金屬物的東西在滾動,入手的感覺也怪怪的。 燕飛看也不看,舉手便要擲它出艙窗外,讓它永沉河底。 榮智忽又及時喝止道:「不要!」 燕飛往他望去,後者雖辛苦地呼吸,雙目卻射出難以掩飾的喜色。 燕飛才智過人,心中一動,已想通他歡喜的來由,不由生出鄙視之心。妖人畢竟是妖人,榮智並不是真心想自己把小銅瓶丟進河水裡,而是藉此測試自己是否見寶便生出貪念的人,現在既然發覺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當然會利用自己去為他完成某一件事。 不過若他著自己把此物交予其教主江淩虛,燕飛絕不肯照辦,一下把它丟進河水內了事。對於妖人之物,他根本毫無興趣。 果然榮智鼓其所餘無幾的生命力,續道:「建康城平安裡內陽春巷有一個叫獨叟的人,他的屋子南臨秦淮,你把壺子交給他必然重重酬謝你,記著不要拔開壺塞,我……」 頭一側,終咽下最後一口氣,雙目睜而不閉。 燕飛為他抹下眼簾,頹然坐下。 不知如何,他忽然生出心灰意冷的感覺。生命可以是如此脆弱,昨晚榮智攔路截車時仍是威風八面,現在卻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死亡是不能逆轉和避免的,就像母親的消逝。 緩緩舉手,攤開手掌。 小銅壺現在眼前,銅質的壺身在夕照的餘光下閃閃生輝,不知是否因是榮智之物,總帶點妖邪的感覺。 燕飛翻過壺子的另一邊,兩行蠅頭小字赫然入目,寫著:「丹劫葛洪泣制」 六字是被人以尖錐一類工具在壺身逐點鑿成字形,若不是於近處細看,會因壺身的反光忽略過去。 燕飛心中劇震,差點甩手把壺子掉往地上。葛洪可非一般等閒人物,而是橫跨兩晉的丹道大宗師,著有名懾天下的《抱樸子》一書,被奉為丹學的經典。內篇二十卷,遍論神仙方藥、鬼怪變異、金丹黃白,養生延年、禳邪祛禍之術;外篇五十卷,詳論「人間得失,世事臧否」,結合儒道之教。 若此壺真是與他有關,那壺內之物,肯定可以驚天地而泣鬼神。 可是因何有「丹劫」好個使人不寒而慄的名稱,又要說「泣制」。 想不通的事還有很多,此瓶為何會落入榮智手上?他受創後為何不立即服用?到再撐不下去才有服食之意,不過也可能不是想服食而是想把它拋進河水裡或別有用意。 自己應否拔開銅塞看個究竟? 目光落到坐斃的榮智臉上,暗歎一口氣,他燕飛雖有好奇心,但總不能于對方屍骨未寒時作出這種事,兼且「丹劫」兩字確是怵目驚心。若真是好寶貝,制它出來的葛洪早一口吞掉,不用密藏壺內。 小心地把小壺貼身藏好,正想把榮智好好安葬,岸邊破風聲傳來。 燕飛此時再無爭勝之心,又怕自己即使沒有受傷,仍非盧循對手,何況此時身負內傷?更顧忌的是若銅壺落入盧循手上,不知會有甚麼可怕後果。想到這裡,悄悄掠出船艙,滑入冰涼的河水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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