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3 | 上頁 下頁
一七三


  因隔了一重石板的關係,聲音空洞古怪,不過燕飛仍認得是宗政良的聲音,暗叫一聲謝天謝地,放下心頭大石。

  西瓜皮炮真的被送到這裡來,安置妥當後,敵人的領袖順道在這個好地方繼續商議。

  狄伯友道:「事後我們曾遍搜邊荒集,包括所有地庫秘室,仍不見燕飛的蹤影,應該早已離去。」

  慕容麟歎道:「換了是別人,我敢肯定早夾著尾巴有多遠逃多遠,但燕飛嘛!卻很難說。他是個可怕的刺客。」

  宗政良道:「荒人行事不依常規,只看燕飛在邊荒集失陷後,仍有本事斬殺竺法慶,便令人不敢對他掉以輕心。事實上的確沒有人目擊他離開。」

  慕容麟道:「太子在想甚麼呢?」

  姚興道:「我在想邊荒集這麼多廢棄的空樓房,說不定還有尚未被我們發現的秘室或秘道,令燕飛可輕易找到藏身之所,問題便非常嚴重。」

  燕飛暗叫不好,如對方由採花居開始找尋秘室秘道,自己只好殺出邊荒集去。

  宗政良道:「若他躲在夜窩子外的廢墟,我們反容易對付,我們已在夜窩子扼要的樓房高處,派人輪更放哨,任他身法如何高明,仍難避我方耳目。」

  狄伯友道:「這個燕飛真累人不淺,累得我們費盡工夫精神,到現在仍有三百多人尚未複元。」

  又歎一口氣道:「至於秘地道室,更令人頭大,我們難道須搜遍夜窩子的數百幢樓房嗎?」

  慕容麟道:「不搜索清楚怎能安心,說不定在我們腳下便有秘室秘道,如此便糟糕至極點。」

  下麵的燕飛聽得大吃一驚,心呼不妙。這條秘道的入口,雖設計巧妙,可是對方如出動精於此道的工匠,肯定再難遁跡潛形。

  姚興道:「這個倒可以放心,這座樓房前身是著名妓院採花居,只是個風花雪月的場所,沒有人會弄間秘室又或開闢秘密通道。反是我所居住的洛陽樓,以前是邊荒集名人紅子春的大本營,必須仔細查察。」

  宗政良道:「對!我們只須專挑邊荒集有頭有臉的荒人居所搜查,當可不用白耗人力。」

  慕容麟咒駡道:「若給我找到燕飛,我會割下他的肉來嘗嘗,始能泄我心頭之恨。」

  姚興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去辦,希望再忙一晚,可一勞永逸,我操他娘的燕飛。」

  足音遠去,然後回復寧靜。

  燕飛在石階坐下來,暗抹一把冷汗。

  敵人將會忙碌一晚,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哈!

  ***

  反攻前最後一個軍事會議圓滿結束,劉裕提醒各人道:「明天天亮前我們全體在湖西的練兵場集合,于第一線曙光出現時舉行出征誓師大典,這是我們卓名士揀選的良辰吉時。」

  眾人轟然答應,氣氛熱烈。

  高彥道:「請恕小弟要缺席,因為老子我必須連夜立即趕赴前線,偵察敵情。」

  龐義笑駡道:「你究竟是小弟還是老子?」

  屠奉三道:「理你是老是嫩,必須特別留意穎水東岸的情況,查清楚除了箭樓石壘外是否另有伏兵,此事至關緊要。」

  陰奇笑道:「你如辦事不力,第一個遭殃的將是你老子我。」

  眾人放聲大笑,陰奇罕有和人說笑的,所以忽然說起笑來,特別有趣和親切。

  拓跋儀動容道:「對!以姚興的擅守、慕容麟的狡猾,絕不容東岸如此輕易落入我們的手上,必有防備。」

  紅子春笑道:「日防夜防,大霧難防,伏兵有屁用!」

  他的話又惹起一陣哄笑。

  高彥怪叫一聲,打個觔鬥出帳去了。

  卓狂生追在他身後出帳,搖頭歎道:「這小子愈來愈愛耍猴戲,該是因追求小白雁不遂,愈來愈猴急,顯露出猴性。」

  笑聲中,眾人紛紛離開。

  劉裕道:「屠兄,文清請留步。」

  等帳內剩下他們三人,江文清道:「還有甚麼事要商量的?」

  屠奉三道:「此戰現在的成敗,已系于穎水的爭奪戰上:敵人始終佔有上游之利,像我們以前便有以檑木對付敵船之法,所以必須計畫周詳,方可以奪得穎水的控制權。」

  江文清沉吟片刻,道:「水戰最厲害的手段,首數火攻,敵人夾岸設箭樓,放置投石機,正是要以火箭投石對付我們闖關的戰船,假如我們沒有陸上的配合,與送死沒有分別。」

  劉裕道:「照紅老闆的預測,大霧來前會有一場豪雨。」

  江文清欣然道:「如此敵人將沒法以火攻對付我們?」

  層奉三道:「我敢肯定,屆時敵人在東岸的密林區裡會藏有伏兵,以敵人雄厚的兵力,不如此做便是大蠢才,所以我們必須于大雨降臨前先收拾這支部隊,否則我們姬大少精製的毒火彈便無用武之地。」

  劉裕道:「這支埋伏的部隊對我們的計畫是很大的威脅,雖然據探子的回報,穎水東岸的密林區不見敵蹤,不過這該是合理的,過早部署只會暴露行藏,照我猜測那送糧資到邊荒集的二十多艘貨船,可輕易運送大批兵馬到上游遠處登陸,再偷偷的折回來,埋伏在選定的秘處。」

  江文清動容道:「如每船可連人帶馬載送百名戰士,這支部隊將有三千之數。」

  屠奉三道:「第一批出發的並不是慕容戰的五千先鋒軍,而是陰奇的五百人突擊團,高彥會和他們一起上路,乘坐司馬道子送的三艘戰艦,在離邊荒集十裡處登上東岸,然後繞往敵人伏兵的北面。憑高小子的風媒本領,必可摸清楚敵人伏兵的情況。」

  劉裕補充道:「這五百人全是原振荊會的兄弟,最擅打這種突擊戰,配合火器,又攻其不備,肯定勝任。」

  江文清訝道:「這麼重要的事,為何剛才不提出來討論?」

  劉裕微笑道:「我們荒人情況特殊,在某些關鍵地方不得不留有一手。」

  江文清諒解地點頭,表示明白劉裕的為難處。然後秀眉輕蹙道:「敵人的伏兵該不會聚在一處,而是分散佈防,火攻能起的作用始終有限。」

  屠奉三淡淡道:「當敵人群集而出,追擊拓跋儀奔往上游的部隊又如何呢?」

  江文清道:「原來你們早有定奪。」

  屠奉三道:「攻入東大街的計畫分幾個步驟進行,首先必須佔領東岸,如果時間拿捏得好,大小姐便趁大雨滂沱之際,破閘闖關,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江文清搖頭道:「我真的不明白,大雨既影響敵人,同時也影響我們,令我們的毒火器沒法發揮威力,我們能破關又如何呢?」

  劉裕笑道:「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破關後文清只須驅船隊直達上游,已可穩得穎水的控制權。」

  屠奉三接下去道:「到達上游後,大小姐與拓跋儀的部隊會合,便可以從水陸兩路配合我們於大霧籠天之際,夾擊邊荒集的穎水西岸。其時大小姐已占得上游之利,更是如虎添翼,教敵人難以抵擋。」

  稍頓續道:「敵人要守的戰線長達一裡,東門和小建康更不容有失,而我們則是集中全力,只要攻入東門,便功過半矣。」

  江文清想到「老謀深算」四個字,不久前她還曾和劉裕討論過反攻的戰略,但都遠及不上這個最新的反攻大計,可見屠奉三對劉裕的助力有多大。

  屠奉三長期和兩湖幫作戰,令聶天還的勢力無法擴展出兩湖半步,當然是有真才實料,幸好與他化敵為友,否則他肯定是可怕的勁敵。

  更想到劉裕喚自己留下來,告如此事,並非隨意之舉,而是表明地是他們最親密的戰友,榮辱與共。

  江文清心底一陣溫暖,深覺感動。

  柔聲道:「假如豪雨久候不至,又或大雨後沒有霧又如何呢?」

  劉裕道:「如此我們將會輸掉此仗。」

  江文清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直接,愕然無語。

  屠奉三笑道:「雨霧接踵而來是必然的事,我們是托劉爺的福氣,荒人也是沾劉爺的光。這叫氣數已定,不是任何人力能阻撓。」

  江文清欣然道:「說得好!否則就不會有火石從天降的災異。」

  劉裕再次感受到「火石效應」的威力,只能在心中苦笑。

  起身道:「我要去找拓跋儀談話,剛才屠兄提起東岸伏兵一事,該令他心中生出疑問。」

  屠奉三也起立道:「我也要去找慕容戰,讓他清楚全盤計畫。」

  江文清隨他們站起來,開懷的道:「那我該做甚麼好呢?」

  劉裕笑著走出帳外,道:「文清該好好睡一覺,過了今晚,恐怕想好好的睡一覺也很困難哩!」

  仰望夜空,只見星光點點,心忖如果兩天后的夜空仍是如此美麗燦爛,他劉裕便肯定不是真命天子,而是等著戰死邊荒集的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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