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3 | 上頁 下頁 |
一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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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意難測 拓跋珪有個秘密,從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燕飛在內,就是他害怕進入城市。 他並非怕城市人多,而是怕被城牆團團圍起來的感覺,只有在一望無際的曠野草原,他才感到安逸自然。而且城市各處目標明確,身處其中,會使他產生出像被箭鋒瞄準了般的不安全感。 自懂事以來,他一直過著東奔西逃的生活,也養成了不被敵人綴上的習慣,成為馬賊後,這種戰略更被他發揮到淋漓盡致。換過任何人,絕不肯放棄平城、雁門這種軍事重鎮,他卻毫不惋惜的做了。 現在離盛樂只有兩裡路,可是他仍選擇在城外立營,尤其在此未知慕容寶會否中計的緊張時刻。 從小他便是個有豐富想像力的人,每晚躺在帳幕裡,都要沉醉在幻想的國度裡,想像馳騁於奇異的地方,遇上千奇百怪的事物,至乎如何重建代國,成為無人能與爭鋒的霸主,即使夜夜難以成眠,仍苦中有樂。 過度的聯想力,是要付出代價的。他會想到別人想不到的情況,也多了不必要的顧慮和恐懼?身邊的人或敵人只看到他堅強的一面,事實上他也有脆弱的地方。 張袞的聲音在帳外道:「族主!有天大的好消息。」 拓跋珪站了起來,揭帳而出。 十多名親信將領聚集帳外,人人臉帶喜色。 拓跋珪沉聲道:「是否慕容寶中計了?」 全體將士下跪。 張袞大聲道:「敬稟族主,慕容寶在黎陽集結船隻,第一批二十多艘船已於二天前逆流而上,朝盛樂駛來。」 拓跋珪心中一陣激蕩,湧起連自己都沒法明白的濃烈情緒,熱血直沖腦門,渾身沸騰。 慕容寶中計了。 多少年來,拓跋族一直在生與死的界線間掙扎求存,從不得不為馬賊,到重奪盛樂,其中的過程冷暖自知,難對人言。多年的堅持不懈,艱苦奮鬥,巧妙部署,現在終取得一個不容有失的千載良機。 拓跋珪暫放下心頭大石,肩上的千斤重擔,似聽到自己喃喃自語道:「我們立即回盛樂去。」 由攻克平城那一刻開始,他便曉得自己在進行一場豪賭,對手是自謝玄去後,天下無人能敵的霸主慕容垂,賭的是他拓跋鮮卑族的榮辱存亡。 到慕容垂派出兒子率八萬雄師來討伐他,拓跋珪仍是如履薄冰,因為只要慕容寶懂得只和他比拚實力,以穩紮穩打的方式來和他進行一場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持久戰,逐分削弱拓跋族的戰力,逐寸地侵佔他的土地,此戰必敗無疑。 現在慕容寶終於中計,以盛氣淩人之勢,直撲盛樂,擺出誓將盛樂夷為平地之態,便變成深入我境的孤軍,再難保持一面倒的優勢。 眼前成果,豈是容易得來?攻克平城後,他每天都盼望這一刻的來臨,他一直在等,等候任何事情會朝這方向發展的徵兆,那種感覺便像在接受命運的考驗,看看究竟老天爺會否關照他,還是和他開個可令人欲哭無淚的玩笑。 夢想終變成現實。 「族主!族主!」 拓跋珪像從一個夢裡醒過來般,茫然回頭,方發覺自己在揭開帳幕,準備步入帳內去。 「甚麼事?」 張袞低聲道:「公羊信和他的手下從邊荒集回來了。」 拓跋珪愕然道:「甚麼?」 張袞又重複一遍。 拓跋珪一時間仍沒法掌握張袞說的話:公羊信?邊荒集?想了想後,終記起派遣公羊信到邊荒集的秘密使命。可是一切都變得非常遙遠,比起慕容寶的魯莽行事,是那麼的不關痛癢。 好一會後,拓跋珪道:「著公羊信來見我!」 *** 在鮮卑族女騎的簇擁裡,紀千千和小詩策馬疾行,風娘形影不離地追在後面,穿林過野。 大燕軍像淹沒大地的洪水,朝西南方推進,火把光照得遠近林野一片明亮。 紀千千心忖,如果不是慕容垂曾和她討論過對付慕容永的戰略,此刻將會如在夢中,不知道發生甚麼事。 究竟要到哪裡去?又或去幹甚麼?總是這般的晝伏夜行,所為何由?慕容垂的兵法詭奇莫測,天下間確難有能與他爭鋒之人。 自己真能在擊敗他一事上出一分力嗎?尤其當敵人變成燕郎和拓跋珪,慕容垂當然不會和她討論,還會千方百計隱瞞實情。在那樣的情況下,她能發揮的本事更是有限。 所以她必須在慕容垂尚未對她有戒心前,儘量瞭解他,掌握他軍隊的實力,做到見微知著,令慕容垂無法瞞她。 號角聲在前方響起,節奏明快,充盈空氣的感覺。 紀千千心中一動,暗忖就憑自己對音律的造詣,由燕人的號角聲入手,先掌握對方整套憑號角傳達資訊的方法:如此一點一滴,終有一天,她會對大燕軍的行軍方法瞭若指掌。 *** 地面上傳來物件移動的聲音。 燕飛喜出望外,卻又患得患失,心忖老天爺竟如此關照自己,敵人竟把西瓜皮炮搬到採花居地道出門處的大堂來。又怕是一場誤會,敵人只是搬來其它東西,使他坐失從秘道外出追蹤西瓜皮炮藏處的良機。 不過他還可以做甚麼呢?只好坐下來苦候在大堂內搬東西的敵人離開。 閭著無聊,燕飛拋開一切疑慮,全神貫注上方大堂的動靜。 人聲傳來。 以燕飛的本領,仍沒法聽到對方在說甚麼,忙站立起來,走到石階頂,把耳朵貼在地道出口較薄的石蓋處去。 「燕飛是否真的已離開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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