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3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高彥首先鼓掌喝采,接著姚猛附和,然後是滿堂的鼓掌聲和喝采聲。

  燕飛朝劉裕瞧去,剛好劉裕向他望來,兩人眼神接觸,同時現出心領神會的笑意。

  劉裕身子一起,眾人立即靜下來,屏息靜氣聽他說話。

  劉裕走到堂中,道:「兩軍交戰,雙方的策略會因應形勢而變化,假若我們現在大舉反攻,肯定敵人無任歡迎,等待我們長途跋涉的去送死。可是,若我們改采截斷對方糧線的策略,敵人當立即撤退。所以,赫連勃勃教燕兄攻擊對方糧線,表面說得好聽,實是包藏禍心,希望姚興一方以焦土策略對付我們。赫連勃勃正是這麼一個人,自己得不到的,也希望沒有人能得到。我指的是邊荒集。」

  卓狂生第一個作出反應,劇震色變失聲道:「焦土戰略?」

  劉裕本背著卓狂生,聞言旋風般轉過來,沉聲道:「這是最高明的策略,上上之計。既守不住邊荒集,又被我們截斷南方的聯繫,佔領一個死集再沒有任何意義,何不來個玉石俱焚,把邊荒集夷為平地,搗毀所有樓房、燒掉所有東西,趁雪溶的當下,焚毀周圍的山林野原,把殘渣傾進穎水,使河水氾濫,遇上春雨更可淹沒全集。最後拆掉鐘樓,攜走象徵我們邊荒集的古鐘作戰利品,撤往北方,那慕容垂便可以在千千面前耀武揚威了。那時,邊荒將真的變成邊荒,沒有數年時間,我們休想能恢復邊荒集的光輝。而我們可以不事生產支援這麼久嗎?何況,其時北方形勢已見分明,慕容垂愛什麼時候來接收邊荒集,我們就只好把成果拱手讓人。這是敵人必勝的策略。所以,姚興和慕容麟胸有成竹。故而,姚興先一步把赫連勃勃遣走,因為他們根本不怕我們荒人,不怕我們的遊擊戰術。」

  繼卓狂生後,人人聽得臉如死灰,就像被一盆接一盆的冷水當頭潑下,把熱情冷卻。

  燕飛感到,自己完全投入到這種情緒去,如逼得敵人用上焦土策略,什麼也都完了,不但沒法進行營救紀千千的大計,拓跋珪將會被慕容垂殲滅,劉裕失去作為本錢的邊荒集,荒人則變成無家可歸。

  沒有人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落。

  ***

  司馬道子坐在大廳一角沉思,聽到腳步聲方抬起頭來,朝走過來的司馬元顯瞧去。

  司馬元顯神采飛揚的向司馬道子請安,報告道:「孩兒幸不辱命,劉牢之已決定站在我們一方,王恭命不久矣。」

  司馬道子道:「坐下!」

  司馬元顯在他另一邊隔幾坐下,待他的指示。

  司馬道子沉吟片刻,道:「我剛接到消息,由殷仲堪指揮的先頭部隊,天明前將乘戰船順流而來。」

  司馬元顯興奮的道:「孩兒願領軍作戰。」

  司馬道子並沒有受他的情緒感染,道:「爹當然會儘量給你歷練的機會,我已派出王愉領水師固守上游,另以尚之把守石頭城,只要劉牢之來助,當可以化解此次危機。」

  又問道:「北府兵對何謙之死有何反應?」

  司馬元顯道:「爹把所有罪狀推到王國寶身上之策已經奏效,何謙的手下,在劉牢之的安撫下平復下來,更重要的是,劉牢之向何謙派系的人表示,會繼承何謙遺志,誓保我大晉,令北府兵再沒有分裂之虞。」

  司馬道子仍是神色凝重,點頭道:「你幹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兒子。」

  司馬元顯少有得到父親的讚賞,欣然道:「孩兒知道自己的不足處,會虛心學習的。」

  司馬道子終露出笑容,啞然笑道:「教育兒子是否必須外人幫手呢?以前我苦口婆心,好話說盡,罵也罵了不知多少遍,你仍是只顧惹是生非,花天酒地。可是,只和燕飛等邊荒強徒混了一晚,便像脫胎換骨般變了另一個人,我該不該感謝他們?」

  司馬元顯尷尬的道:「爹的教誨怎會沒有用呢?燕飛他們最大的作用是啟發了我,使我感到敵人是這般厲害,如果我仍不懂長進,早晚會再成為敵人的階下之囚。」

  又道:「今次有北府兵站在我們一方,我們何不乘勢直攻荊州,把桓家連根拔起?」

  司馬道子道:「你確比以前懂得用腦筋,從我的語氣聽出我並無此意。如形勢許可,爹肯放過桓玄嗎?只可惜此為下下之計,上計則是兵不血刃的瓦解荊州的勢力,利用桓玄與殷仲堪、楊全期等人之間的矛盾,分化他們。這是最高明的善後策略,一切待桓玄無功而退,爹自有主張,你不用為此費神。現在你最重要的任務,是訓練出一支能代替北府兵的精銳部隊。」

  司馬元顯道:「爹是否怕孫恩乘機作亂呢?」

  司馬道子道:「孫恩當然是我考慮的一個因素,更重要是不讓北府兵因桓家破滅而坐大,且桓家在荊州根深蒂固,佔有上游之利,兩湖幫更不得不與桓玄聯手。妄圖進軍荊州,只會令建康陷於險境。所以我說是下下之策。」

  司馬元顯俊臉一紅,羞慚道:「孩兒受教了!」

  司馬道子又回復心事重重的神色,歎了一口氣。

  司馬元顯再忍不住,訝道:「一切盡在爹的算計裡,為何爹仍滿懷心事呢?」

  司馬道子往他瞧來,道:「我剛接到消息,一塊火石從天而下,落在邊荒的白雲山區,把臥佛破寺化為飛灰,炸開一個寬廣達半裡的大坑洞。」

  司馬元顯色變道:「竟有此等異事?」

  司馬道子歎道:「天降災異,是不祥之兆。以往的君主,每逢遇上此等凶兆,必須下詔罪己,以安定人心。我們本也可以這般做,可是際此桓玄造反之時,這樣做只會削弱晉室的威望,你說我現在的心情會好到哪裡去呢?」

  司馬元顯現出原來如此的神色。

  旋又神情一動,道:「可否以此作為寬恕桓玄的藉口呢?」

  司馬道子沉吟片刻,忽然拍幾而起,臉上陰霾一掃而空,大笑道:「給你一言驚醒,此計妙絕,且令我分化之計更可以名正言順的推行。桓玄進退不得之際,便是我大晉下詔罪己之時,危機自解,人心也會安定下來。」

  司馬元顯雙目亮了起來,知道在他爹心中,自己再非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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