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3 | 上頁 下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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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玉石俱焚 屠奉三的船避入大江支流,看著三艘戰船耀武揚威的順流而下,接著是另七艘戰船,朝下游的建康駛去。 看旗幟便知是楊全期指揮的先頭部隊,荊揚之戰,將由這支水師開啟戰幔。 他不用親眼去看,已猜到建康水師,在下游某處枕戈以待,楊全期能否直下建康,還要看雙方在大江較量的結果如何。 他的行程亦不得不因應形勢而改變,須在此棄舟登陸,徒步趕往江陵。因為,以桓玄的作風,會同時截斷荊揚兩州間的水路交通,大江更是被封鎖的重點。 自桓玄代替了桓沖,此一戰是無可避免了。勝負誰屬,仍是難言之數。關鍵處在乎北府兵的動向。 *** 劉裕充滿自信的微微一笑,像一切已了然於胸,大大沖淡了議堂內緊凝的氣氛。 燕飛忽又感到生的樂趣,作為「局內人」,因榮辱得失而來的苦與樂,尤其是他明白劉裕的心事,明白他心內的痛苦。看著曾與自己共患難度生死的好友,在苦難的磨勵下逐漸成長,他的感覺是異常複雜的。因為,他明白劉裕為此付出了代價。劉裕已一無所有,所以他無懼,他能爭取的,就是朝最終極的目標邁進。因此,他此刻施盡渾身解數,像謝玄于淝水之戰般,帶領荒人邁向勝利。 當劉裕攻陷邊荒集的一刻,他作為謝玄繼承人的身份將告確立,不論南方北方,沒有人敢懷疑他的能力。 拓跋儀則是心中更矛盾,他身為荒人的一份子,特別感受到劉裕現時對荒人非凡的領袖魅力。所以,拓跋珪對他的看法是絕對正確的,問題是自己怎可以做這個破壞反攻邊荒集大計的罪人呢?目前情況清楚分明,劉裕已成了無可質疑的最高統帥,只有憑他高瞻遠矚,洞察無遺的軍事天分,方能與比他們更強大的敵人周旋到底。 像放棄邊荒集如此高明的招數,他自問絕想不出來。 若說擊敗兩湖和荊州聯軍是靠了點運道,眼前此戰,便是在完全對等的條件下,雙方實力、戰略、計謀的正面交鋒,其中沒有僥倖勝利之因。 荒人在這一刻,比之以前任何一刻,更需要劉裕這位元臨危受命的統帥。 人人現出思索的神色,顯示都在深思咀嚼劉裕石破天驚的判斷。 高彥深吸一口氣道:「敵人是作個幌子誘我們上當吧!該不是真的放棄邊荒集。」 卓狂生苦笑道:「我看劉爺真的是要放棄邊荒集。邊荒集之所以興盛,是因南北有來有往的貿易,假如敵人退至泗水,夾河建立軍寨,等於中斷了我們北面的水陸交通,我們只能在邊荒集捱窮受餓,最後沒有一個人會留下來,因為留下來再沒有任何意義。他奶奶的,一座死集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 姬別道:「若是如此,等於慕容垂和姚萇承認守不住邊荒集,如此他們威信何在?」 燕飛留神注意劉裕,後者正用心聽著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冷靜中帶著旁觀者清的神態。燕飛心中湧起微妙難言的感覺。 劉裕雖成了荒人這場反攻戰役的主帥,說到底他仍是外人,收復邊荒集後也不會留在邊荒長作荒人,而是返回廣陵掙扎求存,淮水之南才是他安身立命所在。正是這種既投入又超然的心態,令他有別於在座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內,至少沒有人想過有此棄集的高招。 不過,劉裕像所有荒人般,是不容有失的,失敗代表一筆抹殺,把賺回來的全輸出去,永沒有翻身的機會。 所以,眼前的劉裕顯得如此異於往常,他正絞盡腦汁,務要奪回邊荒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燕飛有點再弄不清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的了。 江文清加入道:「假如敵人真的撤退,我們該如何是好?」 議堂靜下來。 所有目光盡投往劉裕,唯他馬首是瞻。 劉裕微笑道:「邊荒集是守不住的,只要我們把她重重包圍,在集外設寨立壘,一旦截斷她的對外交通,在集內的敵人空有數萬大軍,也沒有用武之地。更重要的是,敵人在水上的力量遠遜我們,一旦穎河被我們封鎖,她最後的命脈也會被斷掉。所以,以姚興的才智,絕不會讓自己陷進如此絕局內。而他可採用的應付之策,一是主動出擊,一是撤離邊荒集,我們首先要判斷,敵人究竟會採取哪一種策略?請大家給點意見。」 慕容戰歎道:「他們若主動來攻,我們歡迎還來不及,由此推想,他們若如此做,是下下之策。」 陰奇道:「這個很難說,人會因自視過高,又或輕敵而犯錯。」 呼雷方軟弱的聲音道:「姚興不是這種人。」 眾人大感欣慰,呼雷方於此關鍵發言,表示他的智力回復正常,體力和武功,當然不是一蹴可就,要假以時日。 卓狂生道:「如此便非常簡單,姚興既懂得用他的腦袋瓜子,該知我們戰馬齊備,兵精糧足,而因我們對邊荒的熟悉,他的奇兵之計只是笑話。所以,他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撤離邊荒集,化被動為主動,那時,將輪到我們不知該否重返我們偉大的邊荒集。」 費二撇道:「姚興也可以有另一個選擇,就是趁我們向邊荒集大舉進軍之際,迎頭和我們對撼。即使初戰失利,仍可退守夜窩子,再決定是否應撤退。」 議堂內大半人點頭同意。 劉裕向燕飛道:「你怎麼看?」 燕飛道:「情況形勢的變化,是出乎慕容垂和姚萇的想像之外,也令他們在支持人手各方面出了大問題。首先,是被我們先一步揭破彌勒教滲透邊荒集的陰謀,有所準備,又知情逃亡,讓敵人大失預算,未能將我們趕盡殺絕。」 他不但總結了整個形勢的來龍去脈,與劉裕的分析互為呼應,使人有種他的看法不但獨到,且絕不會錯到哪裡去的感覺。 燕飛續道:「彌勒教的崩潰和騷亂,嚴重打擊敵人軍心士氣,也造成糧資各方面實質上的損失,更嚴重的是,建康軍因南方形勢的惡化,被逼退出,更令姚興和慕容垂失去南方的支援,只餘下北方的糧線。要養活多達三萬人的大軍,把糧資從百里之外源源不絕的送來,即使在和平時期,也是非常吃力之事。何況,現在慕容垂和姚萇,均在多個戰場展開軍事行動?所以,只要我們在這裡擺出長期對峙的姿態,又采遊擊的戰術,突襲對方運糧的隊伍,換了姚萇或慕容垂親自鎮守邊荒集,亦要不戰自潰。」 江文清點頭道:「這是敵我兩方都清楚明白的情況,姚興等人該知沒法守得住邊荒集。」 卓狂生道:「此正為邊荒的作用,在淝水之戰前,每次苻堅派人南下攻打晉室,謝玄都是採取同一策略,就是憑強大的水師,避重就輕,一方面令敵人沒法正面交鋒,另一方面利用邊荒資源無從補給的獨特形勢,斷其糧道,結果每戰必勝,苻堅的軍隊損兵折將而退。反之亦然,過往每趟南人北伐,均因糧資不繼無功而還,總之,邊荒特有的形勢,令南北勢力,誰也奈何不了對方。」 燕飛道:「依照我當時聽姚興和慕容麟對話的語氣,顯示他們不但不會放棄邊荒集,且還是成竹在胸,似有十足的把握應付我們。現在經我們的劉爺提點,終醒悟到他們的對策,是先放棄邊荒集,始有機會保著邊荒集。」 姚猛倒抽一口涼氣道:「對!如果我們趁他們撤退進佔邊荒集,形勢將會倒轉過來。」 紅子春皺眉道:「敵人雖然退往泗水,大大縮短了糧線,但總不能長期呆在那裡。而我們則可以邊荒集固壘穩守,糧食在一年半載的時間當不會有問題,我們該比對方更能撐下去。」 燕飛道:「赫連勃勃曾向我提議攻打邊荒集的最佳策略,莫如截斷對方北面的運糧線,當時我感覺他是不安好心,可見,姚興方面是有方法應付這種情況的。」 慕容戰道:「邊荒是我們的地頭,除了撤退這一招,絕沒有方法應付我們遊擊突襲的戰術。所以,我認同劉爺的看法。」 卓狂生呵呵笑道:「在我進來開議會前,從沒想過可以對敵人的策略得出定論,現在則有非常良好的感覺,似變成敵人肚內的蛔蟲,達到知己知彼的境地。各位!我們請劉爺說出他反攻邊荒集的大計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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