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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司馬道子豹子般從坐席處斜掠而起,就在王國寶離出口尚有十多步時,飛臨他頭上,「忘言」化作萬千劍影,鋪天蓋地的往王國寶灑下去,速度快至肉眼難以掌握,當得上「靜如處子,動若脫兔」的讚譽。

  王國寶雖是在激戰之後,損耗的真元仍未恢復,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拚死保命,還能幹什麼呢?佩劍離鞘,往司馬道子的「忘言」迎上去。

  劍擊之音,連串密集的響個不絕。

  司馬道子落往地上,人影倏分,王國寶踉蹌跌退回到廳中去。

  王國寶勉強立定,雙目射出怨毒的神色,緊盯著仍是氣定神閑的司馬道子。

  司馬道子緩緩轉身,手上左鞘右劍,劍鋒遙指王國寶,催發的陣陣劍氣,把王國寶緊緊鎖死,沒法逃遁。

  司馬道子搖頭啞然失笑道:「你不是一向看不起我的劍嗎?還以為你的劍法如何驚人,豈知不過爾爾。」

  王國寶脅下的傷口開始滲出鮮血,慘然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王國寶何時說過看不起王爺你的忘言劍呢?枉我一直對你忠心耿耿,一切都……」

  司馬道子截斷他道:「閉嘴!你不是說過,謝玄的劍法、桓玄的刀法都及不上你嗎?這兩個人在『九品高手榜』上分別排名第一和第二,本王只居第三,你看不起他們,不是等於看不起本王嗎?」

  王國寶狂喝一聲,劍化長虹,朝司馬道子胸前搠去。他是不得不反攻,否則如此下去,光是失血已可致他於死。

  司馬道子一陣長笑,劍勢開展,使的竟是守勢,守得穩如泰山,步法靈動變幻,在王國寶拼盡全力、如狂風暴雨猛打而來的劍式中,進退自如,擺明在消耗王國寶所餘無幾的真元,更令他失血的情況加重,戰略上非常高明。

  王國寶終是「九品高手榜」上的人物,即使是強弩之末,由於招招均為與敵偕亡的招數,一時間仍是勇不可擋。

  在片刻的短暫光陰裡,王國寶使出了奮不顧身的百多劍,卻劍劍被忘言劍封架,到了第一百另五劍,終於後勁不繼,出劍慢了一線。

  司馬道子的忘言劍覷隙而入,劍芒暴漲,王國寶發出臨死前的慘叫聲,撒劍栽跌。

  司馬道子來到他身旁,眼看他睜而不閉,充滿怨毒的眼神,漫不經意地以他的衣服抹掉劍上的血漬,緩緩還劍入鞘。

  王國寶就躺在何謙的屍身旁,情景詭異至極點。

  足音響起。

  司馬道子抬頭望去,司馬元顯剛從後方側門處走進來,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著廳內的情景。

  司馬道子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般,好整以暇的道:「我兒明白了嗎?」

  司馬元顯口唇顫震,好一會才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孩兒明白了。」

  司馬道子從容道:「天亮後,皇上會發出聖諭,公告天下,勾引彌勒教的罪魁禍首經已伏法,以安大臣重將之心,也教王恭等人出師無名,陣腳大亂。」

  司馬元顯仍未從震駭中回復過來,臉青唇白的道:「我們如何向中書監大人王公交代此事?」

  王國寶的爹,中書監王坦之,是當今朝廷最有影響力的元老大臣,繼謝安之後,成為建康高門最德高望重的人,如他要追究此事,會成為天大的麻煩。

  司馬道子微笑道:「王公太老哩!好應該退下去讓年青一輩多點歷練的機會。」

  司馬元顯喘息道:「爹!」

  司馬道子微笑道:「王國寶圖謀北府兵大統領之位,竟私下襲殺何謙,又斗膽把何謙的屍首送來向我示威,被我下令逮捕,竟違令反抗以下犯上,罪該萬死,王坦之教子不力,有甚麼可以說的?我念在他人老糊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不將他抄家滅族,他該感激我才對。哼!他還有顏面留在建康嗎?」

  司馬元顯呆瞪著他的爹,說不出半句話來。

  司馬尚之從正門走進來,立在司馬道子後方,恭敬地報上道:「王國寶手下之徒全體就逮,等候王爺發落。」

  司馬道子頭也不回的道:「你把王國寶最得力的三、四個同謀,五花大綁的送到烏衣巷,讓王坦之親自問他們,好讓王坦之清楚,他兒子幹了什麼好事。」

  司馬尚之領命去了。

  司馬道子悠然繞著兩具死屍踱步,現出深思的神色。

  司馬元顯垂手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透一口,怕擾亂司馬道子的思路,心中激蕩的情緒仍未平復。

  這就是爹的一石三鳥之計。

  讓王國寶殺何謙,去了北府兵一名有號召力的大將,削弱北府兵的勢力。然後,讓王國寶背起殺何謙的罪責,以此為藉口幹掉王國寶,更令王恭等失去討伐的物件。

  最後一鳥則是劉牢之。

  亦是此計最厲害的一著。

  司馬道子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內道:「王國寶本身家底厚,近年來經營高利貸,又賺了大錢,抄了他的家當後,我們便用他的不義之財,來設立一支新兵,好在將來取代北府兵,如此,我們司馬氏皇朝可穩坐江山。」

  司馬元顯忙道:「孩兒願負此重責。」

  心忖,謝玄既能建立北府勁旅,我司馬元顯當然可以。

  司馬道子沉聲道:「謝玄深謀遠慮,早在設立北府兵時,便慮及今天的情況。所以,儘量起用寒士為將領,在軍內建立只論軍功不論出身的風氣,現在已是積習難返。我們當然要利用北府兵內反桓玄的風氣,來對付桓玄,但卻絕不能讓北府兵因勢坐大,最後成為心腹大患。」

  司馬元顯受教點頭道:「孩兒明白。」

  司馬道子道:「所以,我們只是利用劉牢之,許之以權位富貴,供之以糧草財資,他愈倚賴我們,對我們愈有利。只要他作出令心胸狹窄的桓玄切齒痛恨的事,他將永無再與桓玄合作的可能性,那時,他將任由我們擺佈,變成一頭有用的走狗。我們和劉牢之的關係,便止於如此,顯兒明白嗎?」

  司馬元顯見他爹把自己對劉、桓兩人的關係重述一次,心中湧起信心,再點頭道:「孩兒明白。」

  司馬道子在他身前停下來,雙目神光閃閃地瞧著他道:「那你懂得如何和劉牢之談話了。」

  司馬元顯全身熱血沸騰,曉得司馬道子終接納他的提議,讓他親身去遊說劉牢之,這當然是在目前的形勢下,最重要的任命。

  忙道:「孩兒清楚!」

  司馬道子躊躇志滿地籲出一口氣,道:「直到此刻,我才感到一切又重新在我掌握中。自皇兄被曼妙那妖女害死後,爹就像陷身一個沒法醒過來的噩夢裡,到現在,終於從噩夢脫身醒過來。」

  司馬元顯低聲道:「如何可以令劉牢之無法回頭呢?」

  司馬道子淡淡道:「劉牢之想成為北府兵的大統領,必須以行動來向我們表白他的忠誠,著他殺一個人吧!」

  司馬元顯囁嚅道:「殺誰?」

  司馬道子微笑道:「近水樓臺先得月,你道他該殺誰呢?」

  司馬元顯猛顫一下,失聲道:「王恭!」

  司馬道子凝神打量自己的寶貝兒子,點頭道:「顯兒終於長大了。在日落前,你以送何謙的遺體為名,攜帶皇上頒發的任命狀,乘船往廣陵去。那時,王國寶授首伏誅的消息將傳遍南方。新帝登位當然有新的氣象。爹在此坐鎮建康,等待你的好消息。」

  司馬元顯大聲答應,返回後院收拾行裝去了。

  天色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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