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3 | 上頁 下頁
七二


  司馬道子從皇宮回來,大將司馬尚之迎上來道:「仍未找到她,她或許已離開建康。」

  司馬尚之是司馬道子的堂弟,驍勇善戰,論武功在王族內僅次於司馬道子,與大將王愉並稱建康軍雙虎將,是司馬道子最倚重的大將。

  司馬道子不由想著楚無暇動人的肉體,此女在床上確是迷死人的尤物,只可惜在形勢變化下,他們的緣份亦走到盡頭。不論于公於私,他也絕不可再沾手此女。

  有點傷感的道:「走了也好!現在我們和彌勒教再沒有任何關係。」

  司馬尚之退在司馬道子身後,進入主堂,提議道:「我們應否正式公佈,把彌勒教定為邪教,並把明日寺夷為平地,把竺雷音和他的從眾公開處決呢?」

  司馬道子心忖,楚無暇既已知情離開,竺雷音怎還有膽子留在明日寺任人宰割。微笑道:「你忘掉一個人哩!所有事湊合在一起來辦,方夠轟動。」

  正在主堂靜候他的司馬元顯迎上來問好。

  司馬道子立在入門處,訝道:「你竟沒有到秦淮河鬼混嗎?維持多少天哩?」

  司馬元顯俊臉一紅,尷尬的道:「一天未辦好正事,孩兒再不會踏足青樓半步。」

  司馬道子和司馬尚之詫異的對望一眼,因從沒想過司馬元顯如此識大體分輕重。

  自被燕飛等擄走又安然回來後,司馬元顯便像變成另一個人,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經過深思熟慮,雙目閃動著自信的光芒。

  司馬元顯道:「孩兒有事和爹商討。」

  司馬尚之識趣的道:「尚之還要到石頭城打點事務。」

  司馬尚之離去後,司馬道子領著兒子,進入了大堂。

  ***

  慕容戰來到呆立在碼頭的屠奉三旁,問道:「你好像滿懷心事的樣子,是否不看好此戰呢?」

  屠奉三歎一口氣,道:「不知如何,今早起床後,我一直感到心緒不寧,人也特別容易傾向悲觀,有點什麼都不想做的頹喪感覺,但又不得不強撐下去。此戰我們是不容有失的。」

  慕容戰道:「這種情況該很少發生在你身上,對嗎?」

  屠奉三雙目射出茫然神色,點頭道:「是從未試過的經驗。一直以來,我都認為自己是鐵石心腸的人。自大司馬派給我清剿兩湖幫的任務後,我便以鐵腕手段,對付兩湖幫和任何支持兩湖幫的人,手段方面無所不用其極,令兩湖民眾視我為惡魔,而兩湖幫亦因我無法將勢力擴展至兩湖之外。如再給我數年時間,說不定我能蕩平兩湖幫,豈知功虧一簣。」

  慕容戰皺眉道:「桓玄命你去邊荒集,會否是……」

  屠奉三苦笑道:「你終於看到此點,可是,我自曉得桓玄與聶天還秘密結盟,我便醒悟過來。桓玄這條計陰毒至極點,以有心算無心,到我曉得中計,已完全陷於被動。哼!枉我視他為友,他卻如此待我,有一天我會教他後悔這個決定。」

  又問道:「燕飛呢?他是有神通的人,或可以知道為何我會心驚肉跳。」

  慕容戰像想到某種可怕的事情般臉色微變,道:「我來正是要告訴你,燕飛突然離開了。」

  屠奉三失聲道:「什麼?」

  慕容戰道:「此事非常奇怪,他本和高彥、老卓兩人在談笑,忽然提劍便去,離開前說,只須問劉裕便曉得他到哪裡去呢。」

  屠奉三訝道:「他當是有十萬火急的事趕著去做。」

  慕容戰道:「我看該和孫恩有關,因他曾在高彥面前提起孫恩,又說孫恩仍在百里之外,聽得高彥一頭霧水。」

  屠奉三呆了半晌,苦笑道:「非常人自有非常的行藏,待劉帥回來後問個清楚便成,夜哩!好好休息,明天還有得我們忙的。」

  慕容戰欲言又止,終於去了。

  不用慕容戰說出來,屠奉三也知他在為自己的家人擔心。

  他也擔心得要命,偏是毫無辦法。

  自光復邊荒集後,他便派手下潛返荊州,儘量撤走與振荊會有關係的人。現在,他唯一的願望,是走多一個人,便少一個被桓玄害死的人。

  他與桓玄的友情,已化為深刻的仇恨。

  對桓玄,他絕不會手下留情。

  ***

  在大堂一角席地坐下後,司馬元顯道:「孩兒想求得爹的批准,帶著皇諭親身到廣陵走一趟,以顯示我們的誠意。」

  司馬道子愕然打量他半晌,道:「你不怕劉牢之反臉動手,把你擒下來,再用你作人質嗎?」

  司馬元顯道:「這個險仍是值得冒的,只要令他倒戈站在我們一邊對付桓玄,他將永遠不能與桓玄合作。因為誰都清楚,桓玄不容任何人逆他的意,他會記恨得罪他的人。」

  司馬道子欣然道:「我的兒子終於長大哩!學會分析形勢,可是,爹怎能讓你去冒這個險呢?」

  司馬元顯失望的道:「爹!」

  司馬道子微笑道:「你是否從燕飛等人身上學到很多東西呢?」

  司馬元顯興奮地道:「確是如此。這三人不但膽大包天,且料敵如神,明明沒有可能的事,也可以輕易的辦到。」

  司馬道子開懷笑道:「看來我得多謝他們三個教導我的孩兒。可惜……」

  司馬元顯道:「可惜什麼呢?」

  司馬道子若無其事的道:「當然是可惜必須剷除他們。」

  司馬元顯一震道:「爹!」

  司馬道子雙目厲芒一閃,沉聲道:「你可以欣賞你的敵人,卻絕不可對敵人心軟。明白嗎?」

  司馬元顯點頭道:「明白!為了我們司馬氏的皇朝,孩兒對敵人絕不會心軟。」

  司馬道子沉吟道:「你剛才的提議,非是不可行,只是時機卻不適合。我們首先要令王恭、桓玄和殷仲堪之輩出師無名,亂他們的陣腳,方可以把你的提議付諸實行。因為,當南方非是處於戰爭的狀態,劉牢之若敢對你不利,等於公然造反背叛朝廷,而劉牢之更怕桓玄隔山觀虎鬥、袖手不理。」

  司馬元顯一呆道:「如何可以令他們出師無名呢?」

  司馬道子啞然失笑道:「桓玄今次叫作繭自縛,以為能以討伐王國寶來令我進退兩難,豈知我竟有一石三鳥之計。桓玄啊!你想和我鬥?道行仍差很遠呢。」

  司馬元顯道:「孩兒並不明白。」

  司馬道子從容道:「答案該在天明前揭曉,你回房好好睡一覺,時候一到,我會使人去喚你來。」

  司馬元顯使性子的道:「爹!」

  司馬道子長長籲出一口氣,道:「成則為王,敗則為寇,這是千古不移的真理。為爭取最後的勝利,我們必須為求目的不擇手段。你須永遠記著爹這番話。」

  司馬元顯像想到什麼地急促喘了幾口氣,不敢多問,告退進內院去了。

  司馬道子獨坐大堂,暗歎一口氣。

  他雖教兒子為求目的不擇手段,卻清楚自己在某一方面仍不夠狠心。

  如他夠狠心的話,便不該讓楚無暇活著離開,可是他卻知道自己是故意放她走的。當時,他為自己找的藉口是讓燕飛多一個勁敵,但內心中很清楚自己不忍殺她。

  有得必有失。

  為了司馬氏的天下,他必須作出取捨。

  現在,他已成為獨撐司馬氏皇朝的棟樑,他如失敗,司馬皇朝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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