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2 | 上頁 下頁
七三


  燕飛在林木間飛翔。

  開始時各種意念紛至遝來,不旋踵進入萬念俱寂、空極不空的靈機妙境。

  他先越過小穀,西行近裡,方繞往南方。

  他開始感覺到孫恩的存在,這是沒法解釋的感應靈覺,超乎於日常感官之上。

  即使沒有靈機妙覺,仍不難從孫恩一向的習慣猜測他的位置。

  孫恩若要總攬全域,必須立足於可同時觀看到穎水和邊荒集西南面的位置。這麼一個位置只有位於邊荒集南面的「鎮荒崗」。

  此崗處於邊荒集南方約兩裡許處,由幾座小山丘連結而成,「鎮荒崗」便是這排小山巒的峰巔。也是邊荒集南面平野的最高點,可俯瞰邊荒集的西南方及穎水河段。

  孫恩一向慣用的戰術,是憑其蓋世魔功,擇肥而噬。一旦給他覷准機會,不論對方如何人多勢眾,他會利用了然於胸的環境,於千軍萬馬中取敵帥首級如探囊取物般輕易,一舉弄垮敵人。

  任遙之死情況相同,正是他這種獨一無二戰術下的犧牲品。

  燕飛此行的任務是要阻止他重施故技,所以必須在這等事發生前收拾他。

  他會繞往「鎮荒崗」的南面,對孫恩進行突襲。

  燕飛心中一無所懼。

  金丹大法全面運行,心靈晶瑩剔透,並沒有因對手是孫恩有絲毫畏縮。

  孫恩究竟厲害至何等程度?快將揭盅。

  就在此時,心中現出警兆,右方半裡許處有人隱伏其中。

  燕飛心中一動,暗忖橫豎不費多少功夫,忙從樹頂投往林地,悄悄朝目標潛過去。

  ***

  鐵士心今年三十三歲,身材魁梧,遠看像一座鐵塔,寬肩上的禿頭在火把光照耀下閃閃生輝,其體形確令見者生畏。不知是否為加強其威武的形相,即使在平日他亦愛穿戰甲,此時在戰場上更是全副武裝。他的戰甲也與眾不同,是以鯊甲和水牛皮革揉制而成,掉進水裡反可增加浮力,否則若因戰甲過重沉屍江底,會成天大的笑話。

  他過人的體魄對他的事業有直接的幫助,只五年間便從依賴黃河尋生計的小流氓變為一個小幫會的老大。

  其事業的轉捩點是遇上逃避族人追殺的慕容垂,並義助後者從水路逃難避過一劫。自此兩人結為拜把兄弟。

  到慕容垂成為苻堅手下猛將,在慕容垂的照拂下,鐵士心把一個地方的小幫會發展成為雄霸黃河的大幫,正式易名為黃河幫。

  在淝水之戰前,鐵士心一直與拓跋珪緊密合作,負責運送戰馬和財貨。到拓跋珪與慕容垂的關係瀕於決裂,雙方的合作方告終。

  鐵士心不單是慕容垂忠誠的夥伴,更是慕容垂的耳目,通過他慕容垂可掌握北方的形勢變化,從容定計。

  今趟進攻邊荒集的決定,是由鐵士心穿針引線,透過任遙與聶天還和孫恩斡旋,始能成事。

  鐵士心高大威武而不臃腫,下頷厚實,臉寬眼大,卻出奇地不予人盛氣淩人的感覺。他慣用的兵器是大刀,刀名「巨浪」,在北方非常有名,論武功屬竺法慶、任遙、江淩虛和安世清等北方漢人頂尖高手的級數,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此時他與慕容垂來到穎水岸旁一處高阜說私話,兩人交情深厚,說話沒有任何顧忌,無須轉彎抹角。

  鐵士心長籲一口氣道:「今仗並不容易。」

  慕容垂從容道:「今仗我們不但要贏,還要贏得漂漂亮亮,否則縱能得于邊荒集,亦將失於北方。」

  鐵士心當然明白他意之所指。邊荒集雖然關係重大,說到底仍是統一北方的連場大戰裡的小插曲,若因此傷亡慘重,將大大影響慕容垂統一北方的戰事和威勢。

  目光投往對岸休息候命的步軍團,點頭道:「大哥這一招很絕,邊荒集當集中力量防守穎水西岸碼頭區,大哥偏于敵人難以顧及的東岸行軍,到時只要成功渡河,此戰立可分出勝負。」

  慕容垂道:「水道的控制權倚仗士心去爭取,邊人莫不是膽大包天之輩,更愛行險著,士心千萬勿掉以輕心。」

  鐵士心道:「只要兩湖幫配合作戰,牽制對方實力薄弱的船隊,我們順流攻去,該是萬無一失。」

  慕容垂訝道:「既然如此,因何你還是憂色重重的樣子?」

  鐵士心歎道:「事情頗不尋常,姬別竟然背叛了我。」

  慕容垂啞然失笑道:「邊人只講利益,當姬別弄清楚情況,得知有孫恩和聶天還參與其事,當然醒覺過來,曉得邊荒集沒有他立足之地。」

  鐵士心道:「我並非奇怪他背叛我,而是因深明他愛逸惡勞、貪生怕死的個性。以他的為人,怎會留在邊荒集等死,而不選擇立即逃走呢?」

  慕容垂道:「你知道的是多久前的情況?」

  鐵士心道:「是個許時辰前最後一批探子帶回來的消息,他們指于擊潰赫連勃勃和郝長亨的部隊後,所有人均可自由離開,姬別卻偏偏不走,還積極參與佈防的工作。他在邊荒集的兵工廠或許是天下規模最大的,只是弩箭機便有數十台,手下更有巧匠無數,有他留下,邊荒集勢如虎添翼。」

  慕容垂沉吟片刻,點頭道:「姬別的行徑確出人意表,他一向最怕的人是你,現在竟敢與你公然為敵,會否是因為紀千千呢?」

  鐵士心搖頭道:「女人一向是他的玩物,怎會忽然反變成聽女人之命的奴才?」

  慕容垂目光投往夜空,雙目閃閃生輝,淡淡道:「讓我告訴你,紀千千是與別不同的。能令謝安樂而忘憂,能令整個建康如癡如醉,能令邊荒集化戾氣為祥和,從一盤散沙變為精誠團結,豈會是尋常美色?或徒具軀殼的漂亮人兒?」

  鐵士心愕然瞧他。

  慕容垂迎上他的目光,沉聲道:「今仗確不輕易,邊荒集現時的情況是從未在該處出現過的,若我們只是恃強攻擊,縱可獲勝也只是慘勝。所以必須多方施計,不住增添壓力,以摧毀其信心士氣。」

  又冷哼道:「天下沒有一座是我慕容垂攻不下的城池,堅城如長安、洛陽也如是。何況區區一個沒有城牆可恃的邊荒集?」

  鐵士心點頭道:「此戰勝之不難,難就難在如何在我方傷亡不大下得竟全功,聽大哥這麼說,我安心多了。咦!」

  慕容垂亦有所覺,目光投往河道,兩艘沒有亮燈的船出現河道處,桅帆半張,只靠槳力迅速接近,彷似從黑暗冒出來的鬼舟。

  鐵士心一震,高喝示警道:「敵船偷襲,兒郎們立即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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