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庸 > 旋風十八騎 | 上頁 下頁 |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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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老夫人樂得呵呵大笑,道:「不敢當!不敢當!阿猛,快替我扶住羅相公。」 那名叫阿猛的漢子伸手來扶,羅永湘暗中運氣試探,發覺那漢子力氣雖大,並不像個會武功的「練家子」。 單老夫人道:「我一看羅相公的模樣,就知道不是壞人。小兒不知,多有失禮,羅相公千萬別放在心上。」 羅永湘道:「原來這位壯士,就是老夫人的令郎?」 單老夫人道:「老身共有七個兒子,數他最小,性子也最魯莽,所以取名一個猛字。」又指著身旁孩子們道:「這些都是老身的孫兒女輩。」 羅永湘假意吃了一驚:道:「敢問老夫人今年高夀幾何了?」 單老夫人笑道:「你且猜猜看。」 羅永湘故作癡傻,仔細看了半晌,道:「大約快六十了吧?」單老夫人大笑道:「羅相公,不瞞你說,我的兒子都已經五十四歲了,最大的孫子,上月已娶了媳婦,老身今年整整七十五歲啦。」 羅永湘驚訝道:「這真是看不出來,老夫人的身子如此健朗,又這麼好福氣,可是我……」 說到這裡,忽然換了滿臉悲戚之色,長長歎了一口氣,沒有再往下說。 單老夫人詫道:「羅相公為何欲言又止?」 羅永湘搖頭道:「唉!不提也罷。」 單老夫人道:「彼此既是鄉親,有話但說無妨,何須忌諱呢?」 羅永湘黯然道:「在下並非忌諱,而是觸景傷情,眼見老夫人兒孫繞膝,福壽兩全,偶而想到家母的不幸,一時忍不住心酸……」 單老夫人道:「令堂怎麼樣了?」 羅永湘感慨地道:「在下幼年喪父,全靠家母含辛茹苦扶養成人,自去歲起,家母忽然患了癱病,纏綿病榻,醫藥無效,是在下割股療疾,在神前許下宏願,只求母親能病體痊癒,寧願捨棄功名,朝拜天下名山寺廟……」 單老夫人截口道:「原來羅相公欲赴百拉寺,是為了替母還願麼?」 羅永湘一面低頭拭淚,一面答道:「這半年之內,在下已經朝過南北五台和西嶽,現在正準備經百拉寺入川,朝拜青城和峨嵋,然後再順流而下,遠赴南海普陀……」 單老夫人肅然動容,回顧眾人道:「你們都聽見了麼?羅相公為了母病,不惜捨棄功名富貴,跋涉千里,遍拜天下名山,這番孝心,足可感動天地。你們若能有羅相公一半的孝心,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羅永湘忙道:「人各有命,家母怎能跟老夫人相比。」 單老夫人揮揮手道:「孝子臨門,這是難得的榮耀,阿猛,去把你哥哥嫂嫂全找來,叫他們都來見見羅相公。」 羅永湘突然由不速之客變成了貴賓,被單老夫人親自接進了木屋。 已進屋門,羅永湘便看見裡面供著「亡夫單綸」的神位,牌位上所住日期,使今未愈「五七」,跟鬼眼金沖的記述相符。 不多一會,單家七房兒媳都聞訊到齊了,男女老幼,滿滿擠了一屋子──羅永湘約略計算了一下,足足四十多人。 可是,這四十多口人,全是活生生的,別說死,連一絲病容也沒有。 羅永湘看在眼裡,驚在心頭──他固然深信無為道長絕不會說謊,那麼,眼前所看到的又該如何解釋呢? 單家的人對他十分殷勤,瞬間便準備了豐盛的酒菜,七個兒子輪流把盞敬酒,婦女們端湯布菜,忙得團團亂轉,單老夫人雖然不吃酒,也親自陪著閒話家常,一派親切慈祥…… 但羅永湘卻深懷戒心,菜不敢多吃,酒也不敢多喝,略飲了幾杯酒,吃了一碗飯,便推說身子困倦,起座離席。 單老夫人吩咐道:「羅相公遠道而來,一定很辛苦了,大家散了吧。阿猛去把你爹的書房收拾一下,以備相公安歇。」 羅永湘道:「迷途之人,能獲一榻之地橫身,已經感激不盡了,怎敢擾占場主的書房。」 單老夫人歎道:「說句不怕羅相公見笑的話,牧場房屋雖多,卻因地處深山,平時並無外客,臨時實在騰不出一間像樣的客房出來,只有先夫那間書房,還算清靜,羅相公別嫌棄,將就住一宵吧。」 羅永湘趁機問道:「場主故世已有多久了?」 單老夫人黯然道:「不過才一個多月。」 羅永湘道:「但不知患的什麼病症?」 單老夫人道:「據大夫說,是痰壅症。上了年紀的人,最怕這種病,一旦發病,便來不及施救了。」 羅永湘想了想,道:「場主在世的時候,是否有哮喘的宿疾呢?」 單老夫人搖頭道:「沒有。他比我小四歲,一向身體很好,羅相公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來?」 羅永湘道:「在下因久侍母病,對老人病症略知一二。據醫書中記載,痰壅症並非絕症,多因長年哮喘而起。如果場主生前沒有患過哮喘病,應該不會因痰壅症致死。」 單老夫人一怔,道:「可是,大夫是這樣診斷,難道會有差錯?」 羅永湘道:「不知是哪一位大夫臨診的?」 單老夫人道:「就是蘭州城裡著名的儒醫、同仁堂的曹老夫子。」 羅永湘喃喃道:「蘭州同仁堂的曹老夫子……」 念著,念著,忽然心中一動,猛然想起初到嘯月山莊時,查問鬼眼金沖的病因,金三奶奶也曾提到「同仁堂曹老夫子」這個名字,怎會這麼巧,單綸也是請的同一個大夫? 鬼眼金沖詐死,曹老夫子必然知情,難道說,單綸也是詐死的不成? 羅永湘飛快想到這裡,精神突然振奮起來,忙又問道:「此地距離蘭州甚遠,場主患的又是急症,延請大夫,如何來得及?」 單老夫人道:「那位曹老夫子並不是特地去延請來的,先夫發病時,他正好在這兒作客……」 羅永湘道:「哦?這可真巧?」 單老夫人道:「只因先夫生前,極好收存古董字畫,那位曹老夫子也有同樣嗜好,彼此原是朋友,先夫發病前,曾到蘭州去盤桓了幾天,回來第三日,曹老夫子也由蘭州到牧場來玩,就在那天晚上,先夫忽然患了病。」 羅永湘越聽越驚,又問道:「那位曹老夫子是否常來牧場作客?」 單老夫人道:「並不常來,一年半載也難得來一趟。」 羅永湘道:「這次他特地由蘭州趕來,想必有很重要的事了?」 單老夫人苦笑了笑,道:「誰知道呢?他一來就和先夫閉門談心,談來談去,還不都是談的那些古董字畫。」 羅永湘心裡暗想:「這位曹老夫子既跟鬼眼金沖和單綸都很熟悉,又對古董字畫有相同的愛好,那天嘯月山莊的《百鯉圖》交易,他為什麼沒有在場呢? 「再說,單綸由蘭州返回牧場,是在字畫販子陸逢春被殺的次日,第三天,曹老夫子便趕到單家牧場來,緊接著,單綸就暴病身亡……這,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嗎?」 從種種蛛絲馬跡推測,這位曹老夫子可能早已知道《百鯉圖》的底細,甚至可能就是兇手。 但羅永湘想不透,關於曹老夫子的其人其事,鬼眼金沖何以竟隻字不提呢? 單老夫人見他默默無言,只當他太疲倦了,略坐片刻,便起身告退,自回後屋安歇去了。 書房已經打掃乾淨,枕褥都是新換的,羅永湘躺在床上,卻沒有絲毫睡意。 漸漸的,人聲已靜,夜已深沉。 羅永湘輕輕從床上爬起來,推開窗櫺,閃身而出。 他背著木屋壁板,運目四望,但見天際浮雲掩月,時間已近子夜,整個牧場寂靜無聲,燈火也已經全熄滅了。 羅永湘辨明方向,一提氣,飛身射起,如夜鳥掠空,迅速投入廣場邊的樹林中。腳下一落實地,立即伏身臥倒,凝神傾聽。 直等了盞茶之久,未見動靜,這才躍起身來,飛步穿出林子,奔向谷口。 出了木柵門,他舉掌輕擊三聲,低聲叫道:「大牛!大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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