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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三


  隱娘嫣然道:「其實,說穿來一點也不奇怪,那是因為他入門早,出師也早,我和哥哥卻是幾年前才投師的。」桑瓊嘆息道:「難怪令兄身上竟帶著那瓶陰山門的藥瓶,我居然沒有聯想到癲僧和你們的關係。」微微一頓,又道:「恕我冒昧問一聲,令師是哪位絕世高人?」

  隱娘略一沉吟,笑道:「你猜猜看?」桑瓊道:「這……無根無由,怎能猜得到!」隱娘道:「一定猜得到,我師父隱居南海,本是道姑,後來才削髮出家,所以,身兼佛道二家之長……」桑瓊神情猛然一震,脫口道:「南海太乙神尼!」隱娘未及回答,卻一收革韁,將馬車傍著官道停了下來。

  宮道旁有片樹林,隱娘輕咳兩聲,林中立即駛出另一輛四套馬車,轅門拖車的健馬,共有四匹,車後還系著兩匹備換駿馬。隱娘低聲道:「大哥快請換車上路。」桑瓊問道:「為何要另外換車呢?」隱娘道:「那輛車比較快捷,而且,小妹還須回頭接應大師兄和哥哥,時機匆促,無法詳談,大哥請先換車,等見面再述別情吧!」當下不由分說,攙扶桑瓊登另一輛馬車,緊接著圈馬回頭,絕塵而去。那四套馬車上,只有一名車把式,揚鞭吆喝,駕車繼續向北飛馳,子夜甫盡,便已越過臨城。桑瓊忍不住叫道:「喂!老大,行慢一些,後面車輛會趕不上」那車把式回過頭來道:「郝姑娘交待不須等候,他們不會來了」桑瓊這才看清,原來那車把式竟是鵲兒。驚道:「你……你怎麼還在這兒?」

  鵲兒笑道:「婢子根本沒有離開臨城,那條船才駛離碼頭不遠,就被郝姑娘他們攔住了,他們告訴婢子,不必遠去長安救援,有他們師兄妹三個,足能護衛公子脫身,所以,婢子只好留下來了。」桑瓊恍然道:「這麼說,他們師兄妹一直都在咱們身後,並沒有遠離?」鵲兒點點頭道:「郝姑娘還說,咱們放心趕往五台,天殘門自有他們會應付。」桑瓊慨然一歎,道:「可惜早不知他們兄妹是神尼弟子,險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莽莽荒野,寒鴉繞林。林邊,四套馬車滿披塵土,六匹輪換交替的健馬,渾身大汗淋漓,就像剛從水裡撈起來一樣。桑瓊立身車頂,凝目打量這片林子,良久,才仰面長長籲了一口氣,道:「不錯,就是這地方,總算趕到了。」接著,又對鵲兒說道:「車輛就放在這裡,咱們步行走過去,耶律前輩在林中設有禁制,休要觸犯他的忌諱。」鵲兒系妥革韁,攙扶桑瓊下車,目注那片密林,既興奮,又膽怯地問道:「公子,待會兒見了面,你說婢子該稱呼他老前輩呢?還是該稱他宮主?」桑瓊微笑道:「他本是阿兒汗宮舊主人,論理,你自然應該稱他宮主比較妥當。」鵲兒點頭答應,又道:「不知道麥姑娘他們到了沒有?」

  桑瓊心中一動,忽然卻步,沉吟道:「以時問計算,應該已經到了,可是,林子裡為什麼這樣平靜呢?」鵲兒道:「或許她們迷了路,沒有找到這座樹林。」桑瓊眉峰微蹙,道:「這也有可能,咱們不妨分開,我進林子去見耶律前輩,你且在附近巡視一下,假如遇見她們,也可以招呼一聲,省得她們各處亂闖。」鵲兒答應欲行,桑瓊又叮囑道:「若有所見,可在林外高聲呼叫,切不可擅入林子。」叮嚀再三,直到鵲兒去遠,才緩步走進了密林。闊別了近百日,林中景物,依稀仍似從前,密林巨樹,濃蔭廣被,不見陽光。桑瓊踏著腐葉,緩緩行了十餘丈,側耳傾聽,四周竟寂靜得宛如死地。「耶律前輩,耶律前輩!」

  連叫數聲,但聞回音激蕩,卻無人答應。桑瓊頓生不祥之感,摸索著向前走了十餘丈,提高聲音叫道:「晚輩桑瓊特來覆命,請耶律前輩賜見面陳……」叫聲未畢,突然聽見密林深處傳來一陣急如牛喘的呼吸聲響,隱約似有人在氣急敗壞地呻吟道:「啊……桑……桑瓊……

  桑瓊……」接著,『蓬」地恍如重物墜地,不一會,又響起「悉悉簌簌」聲音;就像一個重病瀕死的人,正抱著笨重的身體,在地上拼命爬動。桑瓊駭然一震,急道:「是耶律前輩嗎?您在哪兒?」

  林中喘息著道:「桑瓊……桑瓊……老夫在……聽濤……別府……」

  ◇第七七章 夢牽魂縈

  桑瓊無暇細問,加快腳步,急急循聲奔迎過去,一路竟未發現從前所設禁制。奔了數十丈,光線一亮,那座「聽濤別府」古墓,業已呈現在眼前。

  古墓門前,一個滿頭紅發,雙腿俱斷的身子,猶自在草地上蠕動爬行,可不正是那耶律翰!

  桑瓊飛奔上去,雙腿跪地,急忙將耶律翰扶抱起來,一看之下,驚駭欲絕,原來耶律翰一雙眼睛全都瞎了。

  這時候,耶律翰也掙扎著挺身軀,緊緊握住桑瓊的雙手,激動地仰面問道:「你真是桑瓊?你真的回來了?」

  桑瓊鼻酸難禁,哽咽答道:「晚輩正是桑瓊,剛由祁連趕回向老前輩覆命,三月未見,老前輩怎麼落得這般模樣?」

  耶律翰臉肉不住抽動,沒有回答桑瓊問話,反問道:「你去過阿兒汗宮?可曾見到沙娜拉?快說!你究竟見到她沒有?」

  桑瓊含淚道:「幸不辱命,已經見到了……」一句話說完,耶律翰忽然猛地一震,截口道:「她來了沒有?

  桑瓊目睹此情,明知麥佳鳳和沙娜拉尚未趕到,但卻不忍心

  率直相告,便道:「晚輩先來向老前輩報訊,沙娜拉正由晚輩一位好友陪同,隨後就到……」

  誰知耶律翰聽了這話,突然推開桑瓊,掉頭竟向墓門急急爬去。

  桑瓊連忙拉住問道:「老前輩要做什麼?」

  耶律翰雙手亂揮,道:「快!快幫我整理一下,住的地方要打掃乾淨,衣服也得趕快換一換,還有……我修剪一下鬚髮……唉!十年不見,我這模樣怎能見她……」

  桑瓊不禁熱淚泉湧,卻又不得不強忍酸楚,輕聲道:「老前輩先別慌張,她們的車輛行得較緩,只怕得遲上一天半日才能到,而已,晚輩已經囑咐一名宮中侍女在林子外守候著,等她們車輛一到,就先行通知,那時再整理還來得及的。」

  耶律翰睜著一雙無光盲眼,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你不是騙我?」

  桑瓊道:「晚輩怎敢騙您老人家。」

  耶律翰這才噓了一口氣,靦腆笑道:「不是我心慌意亂,你不知道沙娜拉的脾氣,當年在宮甲,她最嫌我不修邊幅,一向喜受整潔乾淨,為這樁事,不知挨了她多少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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