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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


  路貞貞委實口拙詞窮,偏又不肯認輸,持強道:「那是因為她還沒有找到我,等到跟我見而,她就沒有再傷人了。」

  隱娘點點頭,道:「真巧極了,咱們桑大哥此次到阿兒汗宮來,也是為了找一個人,等到找到之後,也不會再傷人啦。」

  路貞貞詫然側顧道:「桑少俠,這話是真的麼?」

  桑瓊拱手笑道:「不瞞姑娘,在下此來確是受人之托,欲查訪一個人的下落,否則,在下與令帥既有海心山之約,又何須事先到祁連來多惹麻煩呢!」

  路貞貞凝目問道:「不知少俠是受誰之托?要查訪的人又是誰?」

  桑瓊坦然道:「那託付在下的人,自稱是阿兒汗宮舊主……」

  路貞貞突然神色一震,脫口道:「莫非是那耶律——」一語未畢,忙又舉手掩口,半途頓住了話尾,但一雙充滿驚詫的目光,卻迅速地在郝休和隱娘身上轉來轉去,顯然她是對二人來歷起了疑心。

  桑瓊目睹此狀,心裡已恍然若有所悟,接口道:「看來姑娘不需在下贅述,想必已明白我等來意。不錯,在下正是受了那耶律前輩的咐托,特來替他尋覓當年愛侶,也想查明令師取得宮主之位的經過。」

  路貞貞連忙搖頭,逞然道:「不!你們一定弄錯了,阿兒汗宮宮主本來就是家師,我……我們不認識誰是耶律翰,真是一點都不知道……」

  桑瓊含笑凝注道:「姑娘太急,說漏了嘴啦,在下只提過耶律前輩四字,姑娘怎知道他名叫耶律翰呢?」

  路貞貞一怔,道:「這……這……」競啞口無詞以對。

  桑瓊笑容微斂,接道:「姑娘向來坦率豪邁,不遜男兒,又何必再替令帥掩飾那篡宮竊位的醜行?一個狡猾虛偽如令師之人,值得姑娘為他辯護嗎?」

  路貞貞螓首低俯,滿面羞赧,默默無言。

  桑瓊微頓又道:「如今事實已擺在眼前,令師篡宮竊位,情有可諒,但他卻不該把這位老人家幽禁地牢,一關十年,受此非人折磨,在下雖然還不能斷言這位老人家是誰,至少,他一定是耶律翰前輩的親人舊屬,當已毫無疑問,令師既自命英雄,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創業建基,似這般竊人名器,囚人眷婢,難道他就不怕報應臨頭……」

  路貞貞突然仰起臉來,含淚叫道:「桑少俠,求你別再說蔔去了!」

  桑瓊正色道:「在下以義責備令師,姑娘或許覺得于情不堪,但西堡與他何仇?何脅持鄧玄,肆予淩辱;南谷與他何恨?他焚谷毀莊,殘殺麥承君父子家人;退一萬步說,就算東莊西堡南谷北宮四大世家雄峙武林,阻礙了令師圖霸之途,這阿兒汗宮主人伉儷,卻是遁世隱居的一雙情侶,他們既無爭霸天下的雄心,更沒有和令師結下絲毫仇恨,他們建宮祁連,只圖安享餘年,決心遠避塵世,又是身殘心碎的可憐人,令師為什麼乘虛使詐,奪彼基業?為什麼如此心狠手辣,將人家囚禁幽閉在慘無天日的地牢水渠之中?

  「姑娘冰清玉潔,明辨是非,似這種滿身罪孽,雙手血腥的師父,姑娘既無法勸其放下屠刀,革面洗心,猶以師徒私誼,處處替他掩飾諉過,時時願為他矢志效死,在下不敢說姑娘愚昧,但是,在下卻要請問姑娘,這樣的犧牲,對令師有何裨益?對姑娘有何代價?姑娘心中只知有師,就不知道天下還有公義和天理麼?姑娘一心只求盡忠于令師,就忍心讓天下人被令師淩辱殘殺,在令師慘酷欺壓之下,過那畜牲不如的日子……」

  路貞貞熱淚如潮,痛苦地搖頭叫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求求你!」

  桑瓊沉聲道:「不!在下這些話早如刺梗在喉,不吐不快,在下說這些話,非為一己之私,乃是為天下同道而說,更是為了姑娘一生清白而說,這些話說完之後,在下心意已盡,從此為正為邪?為道為魔?為敵為友?全憑姑娘一念以決。」說完,向隱娘揮手示意,隱娘反身背起了瞎眼老婦。

  路貞貞淚眼一注,囁嚅問道:「你們要到哪兒去?」

  桑瓊道:「自然是帶她離開阿兒汗宮。」

  路貞貞搖頭道:「可是,現在光天化日,你們闖不出去的。」

  郝休揚眉哂道:「闖不出去也得闖,咱們既然敢來,就沒把區區阿兒汗宮放在心上。」

  路貞貞輕歎道:「並非我小覷三位,宮中高手如雲,大白天裡,三位即使能闖出宮門,也絕難逃出百里之外,何況桑少俠寬心仁厚,必不願意多肆殺戮,三位相信我這苦命女子,請隨我先去內宮,我另有秘徑送各位離開阿兒汗宮。」

  桑瓊沉吟道:「咱們倒不是不相信,只怕因此牽連姑娘。」

  路貞貞淒然一笑道:「如今也顧不得這些了,但願能為家師稍贖罪愆,於心已足。」

  接著,又對隱娘說道:「為了方便,諸位不妨仍舊恢復易容面目,這位老人家請交給鵲兒,以免引人疑心。」

  隱娘未置可否,卻遲疑地拿眼睛望著桑瓊。

  桑瓊點點頭道:「既如此,咱們就照路姑娘的意思吧!」自己也將人皮面具戴上,仍扮作郭魁模樣。

  隱娘信言把瞎老婦交給鵲兒背著,路貞貞解下自己身上外衣,替老婦掩蓋了頭臉,轉身領路出了地牢。

  桑瓊等緊隨在後,穿過甬道,剛走出地牢鐵門,突聞一陣哀呼:「救救我們吧!求各位做做好事!」

  路姑娘開恩,婢子不過打破一隻花瓶,已經囚禁了一年多了!」

  「各位姑娘行行好,放了咱們吧!」

  路貞貞步履一緩,目睹水牢中慘狀,臉上不禁泛起為難之色。

  桑瓊低聲道:「這些人都不過略犯小過,卻在牢中受盡慘刑。姑娘能否網開一面……」

  路貞貞搖頭道:「不是我不願救他們,只怕他們一出牢房,引起紛亂,反壞了大事,何況,他們也無法離開阿兒汗宮,遲早仍難免被捕的命運。」

  郝休接口道:「咱們寧可冒險硬闖出去,豈能見死不救?」

  路貞貞沉吟了一下,道:「也罷,諸位先解開他們鎖鏈,再把那一端鐵柵弄開,叫他們循水渠向外走,出口處就是內宮西花園,但千萬不可鼓噪出聲,等到入夜之後,我再叫鵲兒給他們送衣服來引他們逃生。」

  郝休和隱娘聞言大喜,立即分乘小船,砍斷壁上鎖鏈及水渠鐵柵,然後把路貞貞的交待轉告了一遍,可憐那些男女囚犯,千恩萬謝,互相扶持著都向水渠中逃去。

  路貞貞反鎖了牢門,領著桑瓊等匆匆繞牆奔向內宮。

  一行人經過內宮宮門的時候,桑瓊故意落後一步,待眾人都已通過,才沉聲向那驚愕詫訝的守衛弟子吩咐道:「掩門!落鎖!」

  兩名守衛弟于不敢怠慢,連忙應諾掩上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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