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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桑瓊搖頭道:「沒有。

  歐陽玉兒松了一口氣,道:「這就好了,淩鏡大師在你真氣破散之初,已用少林至寶大檀丹替你護住心脈,如再能在百日之內,尋得一種「千年冰蠶蛹』,並且由三位修為深厚的高人協助,你還是可以續接心脈,恢復內功的。」

  桑瓊聞言微微一驚,內心不禁閃現一縷希望的火花,但他卻極力壓制住激動,沒有表示出來。

  歐陽工兒又道:「我已一再打聽『千年蠶蛹』的出處,可惜這東西太難找了,許多人聽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我想既稱『冰蠶』,書上又說是『海人所獻』,這東西如非產於北方冰天雪地中,一定就在海底了……」

  桑瓊苦笑道:「這種希罕珍物,天下之大,何處可得,玉兒妹妹一番盛意,愚兄永銘不忘,只是天意如此,實在不必再徒費心力了。」

  歐陽玉兒道:「我卻不甘心認命哩!」短短八個字,說得好不堅強。

  桑瓊忽然感到一股暖流,起自心靈深處,怔怔地望著歐陽玉兒,似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他的手,不由自主又觸摸到腰際那枚工制連環上,環上余溫猶存,心想這件飾物,不知何年何代?哪一位多情少女?曾經用來贈送給自己的意中人的?……「雙扣玉連環,恰似妾與君……」這是何等誠摯的心聲啊!可惜如今雙環依舊,人兒卻不知何處去了……

  玉兒妹妹當時偶獲此物,偏要送給自己,情深一如此環原主人那位少女,然而結果……唉,難道此環乃是不祥之物?

  回憶往事,仿佛如夢,桑瓊一陣傷感.悵惘莫名。幾乎淚下。

  歐陽玉兒並未注意到桑瓊神色的模樣,接著又嫣然笑道:「俗語說:吉人自有天相,我正愁千年冰蠶蛹無處可覓,卻意外得到了另一件東西,也許它對你恢復功力有些幫助,瓊哥哥,你看————i

  說春,從懷裡取出一卷紙軸,含笑遞給桑瓊。

  桑瓊詫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歐陽玉兒笑道:「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桑瓊心不在焉地展開紙軸,低頭一看,不禁駭然一跳,原來那軸中竟是一軸奇怪的圖畫,畫上一名全真,背外面裡而坐,只見背影,不見面目。

  他連忙舉手揉揉眼睛,凝神端詳,一點也不錯,正是六指臾侯昆揚給他看過的那幅「武庫藏珍秘圖」。

  這一刹那,桑瓊心潮起伏,臉色連變,許多可怕的聯想,飛也似湧集心頭。

  歐陽工兒只當他是被突來的驚喜所激,含笑從幾上取來一付燭臺,引火點燃,又將那張畫像,放在火上烘烤了一遍,然後翻轉畫像,笑道:「瓊哥哥,你再看看這是什麼?」

  那紙軸背面經火一烤,赫然呈現出另一幅圖畫,細看之下,乃是一片汪洋大海,海中散佈著六七個島嶼,其中一島較大,形如雞冠,上有五座山峰,排列成五指形狀,當中最高一座山峰腳下,寫著四句揭語;

  「飛泉之腹,

  五峰之最,

  東海之濱,

  仙鶴之唳」

  不用再猜,圖上島嶼和揭語所示,分明就是前輩武聖逍遙羽士遺下的「武庫」地點,也就是武林人物不惜浴血爭奪的秘圖寶藏所在。

  歐陽玉兒國注桑瓊,淺笑說道:「我本來不想尋求什麼武庫寶藏,但是,聽說前輩武聖逍遙羽士生前,不單武功通玄一而且精於醫理,或許他那武庫之中,也遺有幾種罕世難求的靈丹妙藥,對你的續接心脈有所稗益,所以,咱們不妨照圖上顯示的地方去試試……」

  桑瓊未等她把話說完,突然粗魯地搶著喝道:「你這份藏珍圖,是從哪裡得來的?」

  歐陽玉兒哪知究裡,聞言一愣,笑道:「你是疑心這是太陽谷麥家兄妹弄去的那份圖嗎?那就盡可放心,這一幅,是道地的真品。」

  桑瓊臉色漸漸變得陰沉,然而歐陽玉兒猶未警覺,揚揚黛眉,笑著又道:「我起先也險些上當……聽說麥家兄妹在萬梅山莊奪得秘圖後,已經連夜趕往川西邛崍落鳳峽去了,瓊哥哥試想,那前輩武聖逍遙子既然號稱『東海羽士』,生平僅在大江南北行道,從來沒聽說足跡到過邛崍,他的藏珍武庫怎會反在川境呢?由這一點推測,秘圖真假,不問自明,可笑麥家兄妹竟連這淺顯的道理也想不到……」

  她只顧津津而道,偶一抬目,才發現桑瓊的臉色已經一片鐵青,連忙住口,訝然問道:「瓊哥哥,你怎麼了?」

  桑瓊嘿地冷笑一聲,滿臉俱是不憤之色,冷冷道:「沒有什麼,我只是覺得天下有許多事,難以常情論斷,這……未免太叫人寒心了。」

  歐陽玉兒一驚,迷惘道:「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桑瓊喟然道:「不懂最好。玉妹妹,造化弄人,重逢已晚。你不該還對我這麼好,你應該怨我!恨我!永遠不要再理睬我才對……」

  歐陽玉兒粉面失色,急忙舉手掩住他的嘴,顫聲道:「瓊哥哥,不要這麼說,我們之間,永生永世也沒有可怨可恨的。」

  桑瓊痛苦地搖搖頭道:「但是,你我兩家之間,卻早已藏著隱恨,你爹和先父本來那麼知己,一次仙游返回金陵,為什麼會突然疏冷了呢?我一直苦思了十年。想不出其中原故,現在才豁然貫通,原來當初你爹堅持入贅,只是藉口,他,根本就不願咱們兩家聯姻……」

  歐陽玉兒失聲道:「瓊哥哥,求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桑瓊目蘊淚光,喃喃道:「我不但要說,也許有一天。還會跟你爹勢成對立。玉妹妹,今日一見,只怕就是咱們多年友情的最後結束,藏珍圖我無顏領受,玉妹不妨留著交給今尊吧!今日一別,願多自珍重。

  說著,拂袖轉身,兩行熱淚,奪眶湧出。

  歐陽玉兒做夢也想不到桑瓊會如此決絕,一時驚駭莫名,伸手急扯桑瓊衣角,哀聲叫道:「瓊哥哥,你怎麼會忽然說出這種話來?為什麼,為什麼……」

  桑瓊一揚臉,強忍淚水,又徐徐轉過身來,說道:「邛崍落鳳峽,乃有名惡地,想必你也知道?」

  歐陽工兒點點頭。道:「但這跟我爹又有什麼關係呢?」

  桑瓊冷笑道:「他煞費苦心,偽制假圖,有意誘使太陽谷麥家兄妹入殼,其心便已可誅。」

  歐陽玉兒驚道:「這怎會是我爹做的事?他這樣做,有何好處?」

  桑瓊仰面道:「東莊已毀,如果再毀了南谷,今後武林,豈不就是他歐陽天壽一人的天下了?」

  歐陽玉兒聽了這話,大感委屈,憤憤道:「瓊哥哥,我不許你這樣侮辱他老人家,爹爹決不是那種人…」

  桑瓊目光凝注,終於歎了一口氣,平靜地道:「但願他不是那種人就好了,十載闊別,多承盛情關顧,愚兄就此告辭。」

  歐陽玉兒眼望他走到大廳門口,突然忍不住哭出聲來,叫道:「瓊哥哥,你……真的這麼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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