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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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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英雄氣短 清晨,薄薄的霧,掛滿林梢。 括蒼山麓的飛雲禪寺中,梵唱初歇,早課方罷。 寺側一片茂密的紫竹林旁,有一棟依山而建的客房,客房不大,但雕欄曲廊,十分精緻,房中設著一榻一幾,桌上殘燭將盡,流了一桌燭油,一個身著藍色儒衫的少年,正癡癡地立在窗前。 那少年大約有二十一二歲,一雙朗目清澈如水,兩道劍眉斜飛人鬢,豐神俊逸,意態軒昂,然而,在他那英俊的眉宇間,卻似被一層深重的愁容所掩,顯得有滿腹難以排遣的心事。窗外萬竿修篁,凝露如珠,微風過處,灑落滿地碎玉。那少年木立窗前,低頭撫摸著一柄藍穗長劍,口裡喃喃囈語般道:「人生如朝霧,旦夕化雲煙,大丈夫吒叱風雲,竟不能保妻子」…唉!這人世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正嘆息間,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咳,接著是輕微的扣門之聲。 少年頭也沒回,只淡淡應道:「請進來!」 門扉「呀」地推開,一個滿面紅光的老和尚含笑而人,當他目光一閃,發現小床上仍然疊得整整齊齊的枕褥時,面上笑容突然消失,關切地道:「施主又是一夜沒有合眼?」 那藍衣少年緩緩轉過身子,勉強擠出了一抹苦笑,低聲道:「我……我沒有辦法入睡……大師請坐吧!」 老和尚霜眉一連皺了幾次,雙手合十,在小床前坐下,注目又道:「施主苦思了三天三夜,難道還沒有徹悟因果?」 藍衣少年痛苦地搖頭道:「不!我已經大徹大悟了……這個人世,盡是陰險、狡詐,勾心鬥角,弱肉強食,人與人之間,沒有道義,全憑利害……」 他似乎發覺自己說得太激動了些,語聲微頓,深深吸了一口氣,苦笑著又道:「大師,我沒有其他抉擇,只求大師答應為我剃去三千煩惱絲,讓我早早離開那紛擾的紅塵,寧願青燈木魚,了此餘生。」 老和尚默然片刻,無限憐惜地點點頭道:「不錯,世態炎涼,人心陰詐,這都是不待爭辯的事實,但施主年紀輕輕,正值英發有為的時候,既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又有一個聲名顯赫的家世,怎能如此憤世嫉俗,頹墮自甘……」 藍衣少年連連搖頭,搶著道:「不!不!我的家已經毀了,我沒有家,在這世上,只有孤零零一個人——」 老和尚輕輕歎了一口氣,宛轉道:「東莊西堡南谷北宮,號稱武林四大世家,施主克繼今尊雄風,年前四劍會黃山,一戰名揚字內,這份殊榮隆譽,得來匪易,武林同道正寄予無限期望,施主若為了兒女私情和些許挫折,便削髮適世,豈不愧對天下麼?」 藍衣少年緊握著長劍,沉痛地說道:「聲名!聲名!人生短短數十年,盡被那空虛無聊的『名』字所誤,為了沽名釣譽,弄得家破人亡,連妻子都不能保全,我恨透了那個虛妄的字眼,……那像是一場可怖可恥的夢!如今,夢已經醒了……」 老和尚頷首嘆息道:「這也難怪施主,聽說施主的夫人,乃是當世有名才女,琴、棋、書、畫俱所擅精,少年夫妻,女貌郎才,想不到新婚燕爾,鴛鴦便遭折翼,也確實叫人心酸……」 少年虎目含淚,吞聲道:「她溫婉、賢淑、善良,雖然不是武林中人,結婚以來,卻從來沒有違拗過我,新婚半載,我不是為名爭逐,便是馳馬吟嘯,冷落閨帷,她也沒有半句怨言,只有這次太湖西洞庭山之會,她好像早有預感,竟苦苦勸阻不讓我赴會,可笑我當時還自命英雄,良言逆耳,單人只劍,毅然離家……等到血戰敗北,落得一身重傷回去,一切都變了樣子,家已毀了…」 老和尚寬慰道:「施主少年得志,威震武林,為了逐勝江湖,以致冷落閨帷,這也是情非得已的事,可惜夫人太烈性了些。」 藍衣少年哽咽道:「這不能怪她烈性,只怪我一意追求虛名,疏忽了一個女孩子最起碼的願望,她們未必期盼丈夫名揚四海,卻願夫妻長相廝守,永不分離……可憐她仰藥自盡時,已有三個多月身孕…、一屍二命,這就是我爭強好勝的報償……」 他越說越激動,一按劍柄卡簧,龍吟一聲,抽出了長劍,屈指輕彈劍身,眼中熱淚已紛紛而落,瞑目仰天長歎,哺前又道:「青鋒濺血,殘殺無休。假如沒有這一身出類拔革的武功,又何至落到這般淒慘境地,噩夢雖覺,悔恨已遲,現在,虛名在哪兒?勳業又在哪兒?」 語聲甫落,一抖手臂,寒光疾閃,手中長劍忽然電掣般脫手向窗外擲了出去,筆直射中三丈外一塊大石,劍身竟然沒人石中大半。 藍衣少年帶淚狂笑道:「這就是臥龍莊名震天下的『駁劍神功』,這就是名!哈!哈!哈……」 老和尚臉色頓變,拂袖長身而起,左腕疾探,一把向藍衣少然消失,關切地道:「施主又是一夜沒有合眼?」 那藍衣少年緩緩轉過身子,勉強擠出了一抹苦笑,低聲道:「我……我沒有辦法入睡……大師請坐吧!」 老和尚霜眉一連皺了幾次,雙手合十,在小床前坐下,注目又道:「施主苦思了三天三夜,難道還沒有徹悟因果?」 藍衣少年痛苦地搖頭道:「不!我已經大徹大悟了……這個人世,盡是陰險、狡詐,勾心鬥角,弱肉強食,人與人之間,沒有道義,全憑利害……」 他似乎發覺自己說得太激動了些,語聲微頓,深深吸了一口氣,苦笑著又道:「大師,我沒有其他抉擇,只求大師答應為我剃去三千煩惱絲,讓我早早離開那紛擾的紅塵,寧願青燈木魚,了此餘生。」 老和尚默然片刻,無限憐惜地點點頭道:「不錯,世態炎涼,人心陰詐,這都是不待爭辯的事實,但施主年紀輕輕,正值英發有為的時候,既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又有一個聲名顯赫的家世,怎能如此憤世嫉俗,頹墮自甘……」 藍衣少年連連搖頭,搶著道:「不!不!我的家已經毀了,我沒有家,在這世上,只有孤零零一個人——」 老和尚輕輕歎了一口氣,宛轉道:「東莊西堡南谷北宮,號稱武林四大世家,施主克繼今尊雄風,年前四劍會黃山,一戰名揚字內,這份殊榮隆譽,得來匪易,武林同道正寄予無限期望,施主若為了兒女私情和些許挫折,便削髮適世,豈不愧對天下麼?」 藍衣少年緊握著長劍,沉痛地說道:「聲名!聲名!人生短短數十年,盡被那空虛無聊的『名』字所誤,為了沽名釣譽,弄得家破人亡,連妻子都不能保全,我恨透了那個虛妄的字眼,……那像是一場可怖可恥的夢!如今,夢已經醒了……」 老和尚頷首嘆息道:「這也難怪施主,聽說施主的夫人,乃是當世有名才女,琴、棋、書、畫俱所擅精,少年夫妻,女貌郎才,想不到新婚燕爾,鴛鴦便遭折翼,也確實叫人心酸……」 少年虎目含淚,吞聲道:「她溫婉、賢淑、善良,雖然不是武林中人,結婚以來,卻從來沒有違拗過我,新婚半載,我不是為名爭逐,便是馳馬吟嘯,冷落閨帷,她也沒有半句怨言,只有這次太湖西洞庭山之會,她好像早有預感,竟苦苦勸阻不讓我赴會,可笑我當時還自命英雄,良言逆耳,單人只劍,毅然離家……等到血戰敗北,落得一身重傷回去,一切都變了樣子,家已毀了…」 老和尚寬慰道:「施主少年得志,威震武林,為了逐勝江湖,以致冷落閨帷,這也是情非得已的事,可惜夫人太烈性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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