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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正在冥思,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走進來兩名茶客。

  海雲仍然閉目半躺著,懶得睜開眼睛,只聽見那兩人向店家要了幾包茶點,在臨街一張木桌邊坐下,便低聲交談起來。

  其中一個說道:「時光還早,大白天裡他們一定不敢開溜,難得這裡十分清靜,且休息一會兒吧!」

  另一個道:「話雖不錯,也不能太大意,萬一點子溜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咱們輪流休息,我先打個腦兒,一會你再休息,這樣就不會出事了。」

  「依我說,還是熬著點的好,你知道總頭兒的火氣正大,前幾天只為了消息傳遲一步,就把何兄弟廢了,咱們何苦在這時候跟自己過不去。』」

  「唉!」那人歎了一口氣,竟畏怯地住了口,沒敢再說下去了。海雲不禁有些詫異,暗忖:聽這觸的口氣,敢情也是武林中人,奉命來這兒守候對頭的?心念微動,便偷偷睜開眼睛,用眼角余光,向兩人打量一看之下,不由機伶伶打個寒噤。

  那是兩個二十多歲的健壯少年,生得肩闊膀圓,滿臉剽悍之色,最令個人吃驚的是,兩人身上雖罩著極普通的外衣,襟角下卻赫然露出一小截黃衫。

  木桌上,放著兩隻狹長形的包裹份明是兩桶長劍。

  黃衣人!

  海雲駭然一警,急忙閉上眼睛,心頭卜通蔔通狂跳,他萬萬也想不到消息竟會匯漏得這麼快。兩名黃衣人奉命守候在「招安客棧」附近,不用說,准是為了客棧中那男女二人而來,而那男女二人也果真是是禍水雙侶了,這可怎麼辦呢?他一向自負聰明,此時竟心慌意亂,沒了主意。

  當然,他可以抽身趕去客棧,把這消息告訴禍水雙侶,叫他們趁天色尚早,街上行人正多,趕快設法逃走…』但他也知道。小巷茶館中既已出現了黃衣人,客錢四周必然也佈置了其他監視的暗樁,這時進入客棧,不僅目標太顯著,突圍脫身的希望也太渺茫。即使能逃出城外,也勢將遭遇截殺,光天化日之下,無處可供掩蔽藏匿,要脫身實在太困難了。

  其次一個方法是,在招安客棧內製造混亂,設法使街上行人都湧進客棧去,譬如在客棧內放一把火,或者引起一樁糾紛,趁人們救火或擠著看熱們的時候,混水摸魚,趁亂抽身……這辦法也不行。一則街上房屋比鄰,火勢一起,不知要連累多少無辜居民;二則人們如擠進客棧,那些黃衣人同樣也可能擠進去,彼暗我明,說不定禍水雙侶不但來不及。趁亂逃走」,反而被「趁亂殺死了……」

  海雲腦中電轉,想了無數方法,卻沒有一個可以付諸實行的。

  那張本來很舒適的躺椅,此時竟像突然生出許多小刺,坐在上面如坐針氈,叫人混身難受。

  正在惶然無計,忽聽那兩名黃衣人同時輕噫了一聲。

  海雲張目一看,心裡不期暗叫:「糟了!」原來巷中匆匆奔來~條人影,正是盛彥生。

  兩名黃衣人互望了一眼,各自探手取了桌上狹長形的包裹。

  盛彥生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兩名黃衣人,老遠看見海雲,便揚手叫道:「晦………」

  海雲沒等他說話,急忙站起身來,截口道:「李老哥,快快請坐咱們昨天談的那幅字畫交易怎麼樣了?」

  盛彥生微微一怔,刹時領悟過來,應道:「我正是為了這件事來尋老兄,事性又有了竟外變化,這次生意只怕又做不成功了。」

  海雲飛快遞了個眼色,故作驚訝道:「為什麼?難道賣主又反悔了不成?既然收了人家訂金,可不能鬧著玩呀!」

  盛彥生搖頭道:「唉!一言難盡。」

  海雲道:「這幅字畫小弟非買到手不可,走,咱們一同尋他去,大家當面把話說個明白。」取出碎銀付了茶資,拉著盛彥生向外就走。

  兩人沿著小巷繞到街口,借轉身的刹那回目偷掃,並未看見兩名黃衣人眼來。

  盛彥生詫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海雲輕籲道:「好險!剛才茶館裹另兩個客人,就是追殺禍水雙侶的神秘黃衣人所佈置的暗樁……」

  盛彥生駭然道:「真的嗎?他們怎會尋到這兒來?」

  海雲道:「他們不僅尋到這兒,而且已經發現禍水雙侶落腳在招安客棧內,此時客棧四周,只怕已被他們暗中包圍,隨時可以動手。」

  盛彥生道:「可是,連咱們都弄錯了,那禍水雙侶根本就不在招安客棧內。」

  海雲吃驚道:「你怎麼知道?」

  盛彥生道;「我住進店以後,親自去查看過,招安客棧總共才十來間客房,有八間是空的,只有兩間住著客人……」

  海雲道:「住客是什麼人?」

  盛彥生道:「你做夢也不會想到,竟是咱們踏破鐵鞋無覓處的……」

  海雲急道:「誰?」

  盛彥生道:「胡一帖和令表妹。」

  海雲心頭~震,裡然止步,一把拉住盛彥生的衣袖,急急問道:「你看確實了?真的是他們?」

  盛彥生道:「我沒有親眼看見,但在門外親耳聽見是胡一帖的聲音,而且嗅到房中的藥味,那老狐狸正在向令表妹逼問禍水雙侶的下落,同時已經準備好一分『洗髓煉魂湯』。」

  海雲恍然而悟,跌足道:「難怪那常櫃說男的年紀較大、女的很年輕……唉!我當時怎麼沒有想到會是胡一帖和蘋兒,真是糊塗透了,險些當面錯過。」

  盛彥生道:「看來弄錯的不只是咱們,那些黃衣人可能也和咱一樣弄錯人了。」

  海雲凝容怎刻,搖搖頭道:「不對。那些黃衣人一向消息準確靈通,決不會弄錯物件,何況咱們也自視禍水雙侶在大街上出現過。」

  盛彥生道:「可是我親自查遍客棧內的房間,並沒有發現禍水海雲沉吟道:「或許他們外出尚未返回客棧,或許他們業已發徵兆,搶先避開了……不過,那些黃衣人守候在客棧附近,對咱卻是樁麻煩。」,盛彥生舉手搔搔頭,道:「這話不錯,咱們若進客棧對付胡一帖,必然會引起黃衣人的誤會,這可怎麼辦?」

  海雲道:「但咱們非進各棧不可,就算引起誤會也顧不得了。」微頓,又問道:「盛兄在客棧窺探時,可曾被姓胡的發覺?」

  盛彥生道:「沒有。當時胡一帖正在問供和熬煮洗髓煉魂湯,不可能發覺門外有人偷窺。」

  海雲道:「既如此,盛兄仍請先運客棧監視著,小弟隨後就來。」盛彥生問:「你要到那兒去?」

  海雲道:「小弟要先踩探一下黃衣人在客棧四周的佈置情形,最多盞茶時光,就可到客棧跟盛兄會合。」

  盛彥生應了一聲:「好!」折身匆匆而去。

  海雲仰面看看天色尚早,料想黃衣人不致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胡一帖也不可能離開客棧,先定了定神,又檢視過隨身所攜「百摺緬刀」,然後折進另一條橫巷,緩步向前走去。

  這時,他已將禍水雙侶的事暫時拋諸腦後,只在盤算著用什麼方法,才能從胡一帖挾持下救出蘋兒?如何方能避免和黃衣人之間發生誤會?萬一誤會無法避免,應該如何應付……這條橫巷的位置正在招安客棧的後方,但奇怪的是巷中未見黃衣人佈置的暗樁,長長一條狹巷內,靜悄悄的毫無人影。

  海雲走到巷子一半的地方,身後一扇木門忽然「呀」的一聲打開,伸出一顆小孩子的頭來,低叫道:「喂!書呆子!」

  海雲霍地停步,緩緩轉過身子,只見那小孩大約七八歲左右,穿一件青緞小襖,頭上流了個「沖天炮」辮子,眉目十分清秀,卻一瞼頑皮相。

  那小孩向他一伸舌頭,扮了個鬼臉,始把小手道:「來呀!書呆子,過來玩兒!」

  海去微笑道:「你是叫我麼?」

  小孩道:「這兒又沒旁人,不是叫你叫准?」

  海雲道:「可是我的名字並不叫書呆子呀!」

  小孩笑道:「你身上穿的長衫,走路一搖三擺,裝得文縐縐樣兒。我又不知道你的姓名,不叫你書呆子叫什麼?」

  海雲道;「你既然連我的姓名都不知道,又叫我幹什麼?」

  小孩道:「叫你來玩兒,難道不可以?」

  海雲搖搖頭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跟你有什麼好玩的?」

  小孩道:「不是叫你跟我玩,是叫你跟我姊姊玩。」

  海雲不覺臉上一紅、又搖搖頭道:「我也不認識你的姊姊。」

  小孩印嘻嘻笑道:「真是呆子,現在不認識,見了面就認識了。來吧!快一些,我沒有工夫跟你多說閒話。」

  海雲聳肩道:「我更沒有工夫玩,那就兩免好了。」說完,轉身欲行。

  那小孩推開木門,上前一把抓住海雲的衣角,怒目道;「喂!你怎麼說走就走了?」

  海雲正色道:「我既不認識你家,也沒工夫跟你閒扯,不走等什麼?」他想,這小孩的姊姊八成是倚門類笑的女子,還是趕快離開的好。

  誰知那小孩卻不講理,緊拉著衣角不放道:「我姊姊有話要跟你說,你怎麼不識好歹,進去坐一會也不肯?」

  海雲不願再作糾纏,沉聲道:「放手!」

  那小孩道:「我就偏不放手,你敢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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