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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呂不歡點點頭,瘦長的身子一幌,疾然穿門驚了出去。

  蘋兒聽出那沙啞的嗓音不是海雲,。心裡不禁有些失望.暗想道:這入真是倒楣.什麼地方不好去吟詩.偏偏要到城牆上來……心念未已,人影微閃,呂不歡已經去而複返。

  在他肋下,根夾著一個衣衫破舊的中年書生.年紀大約三十出頭,白慘慘一張臉,瘦伶冷一身骨,鳩形鴿面,落拓不堪。瞧那弱不禁風的模樣,真令人耽心他會被呂不歡活活夾死。

  那書生分明已嚇傻了,兩眼直翻白眼,張著嘴巴不停地喘氣但手裡卻緊緊抱著一把酒壺。

  呂不歡一鬆手,「蓬」他一聲將那書生摔在地上,寒著臉道:「酸丁好雅興,竟獨自一人坐在城上飲酒吟詩哩!」

  尹世昌道:「是會家子嗎?」

  呂不歡搖頭道:「會個熊。小弟一伸手,就像抓小雞似的捉來了。」

  尹世昌聳肩吃吃而笑,調侃道:「罪過!罪過!對待咱們下一屆的新科狀元,老二太沒有禮貌啦!」一面笑,一面邁動兩條肥腿,搖搖擺擺向書生走去。

  那書生急忙退縮到牆角下,顫聲問道:「你們都是什麼人?我並沒有開罪你們啊!」

  尹世昌笑道:「是的,你根本沒有開罪誰嘛!只可惜你坐錯了地方了。」

  書生道:「這兒是城牆,又非諸位的居家內宅,我怎會坐錯了地方呢?尹世昌道:「不錯,不錯,這兒本來是城牆,你本來隨時都可以來坐的,別說坐,你高興躺下睡覺都可以,怪只怪咱們不該比你先來一步。」

  口裡說著,人已走到書生面前,一伸手.抓體那書生的髮髻,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那書生臉色由白轉青,囁懦道:「你…你要幹什麼……」

  尹世昌就著火光,把書生仔細打量了一遍,忽然露齒笑道:「閣下等姓大名?」

  書生道:「在下姓……姓盛…草字彥生。」

  尹世昌輕哦一聲,道:「原來是盛相公。」順手拾起一截斷木「啪」的插入石牆內.竟將書中的髮髻,掛在那斷木樁上。

  那姓盛的書生人本瘦小,這一來,就像一條風乾的鹵魚,掛在牆上再也無法動彈了。

  尹世昌笑容可掬地問道:「盛相公,聽說你們讀書的人,為了金榜題名,刻苦用功,曾有『頭懸樑,錐刺股』這樁典故,那是真的嗎?」

  盛彥生想點頭,卻不能動,忙道:「有是有的,不過」

  尹世昌道:「既然有,就不算咱們薄待客人了。從現在起,你若再動一動,咱們就用木樁將你兩腿一併釘在牆上,你相信不相信?」

  盛彥生急道:「相信!相信!」

  尹世昌笑道:「如今你知道這地方是誰的居家內宅了吧?」

  盛彥生哭喪著臉道:「在下知罪了,只求諸位英雄好漢高抬貴手,饒恕我這一遭,下次我再也不敢冒犯了。」

  可憐他身子掛在牆上不能動彈,否則,准會當場跪下來叩頭求饒。

  尹世昌搖搖頭道:「你不用害怕,咱們兄弟對待勇於認錯的人一向都是很客氣的,為了不讓你下次再犯這種錯誤,咱們會替你做最妥當的安排…」

  盛彥生感激不盡地道:「多謝英雄如此寬宏大量。」

  尹世昌含笑道:「譬如說,為了使你不再因吟詩誤事,咱們會替你將你那討厭的舌頭割下來,為了使你不再到處亂跑招惹麻煩,咱們會替你將兩隻腳一齊砍斷,為了……」

  他話未說完,盛彥生已經嚇得心膽俱裂,全身一軟,登時昏了過去。

  尹世昌左手一抄,按在那只快要墜地的酒壺,微笑著歎了一口氣,道:「讀書人膽子都太小了.還沒說要他的命,竟嚇成這樣。」

  呂不歡冷冷道:「他們全仗一張嘴混飯吃,聽說要割下百頭.自然害怕。」

  尹世昌掀開酒壺嗅了嗅,笑道:「寒夜枯坐無聊,有這窮酸來開開胃,更送來一壺好酒,正好排遣長夜。」

  說著,舉壺就唇,便想暢飲一番。

  「前輩.千萬喝不得。」

  蹲在火堆邊打誠地的胡一帖,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突然大聲阻止尹世昌。

  尹世昌一怔,道:「為什麼?」

  胡一帖道:「這酒中可能有毒。」

  尹世昌心裡一震,不禁低頭看看手中酒壺,問道:「你怎麼知道?」

  胡一帖道:「前輩請想一想,在如此深夜.如此荒僻的所在,一個文弱書生。有多大膽量,竟然敢獨自跑來這種地方飲酒吟詩?」

  尹世昌沉吟片刻,點頭道:「晤!確有可疑。」

  胡一帖又道:「前輩請再看此人潦倒的模樣,衣履尚不周全,何來銀錢沽酒?就算他是個嗜酒如命的酒徒,也決不可能有如此精緻的酒壺,這酒壺雖非什麼很貴重的東西,至少也值得半錢一錢銀子,由這把酒壺,又可以換半斤酒喝了。」

  尹世昌道:「有道理,想不到胡老哥的心思如此精細。」

  胡一帖受一兩句誇讚,似有些心癢難抓,於是又道:「還有最可疑的一點,此人衣衫單薄,深夜臨風毫無畏寒之意,顯然是有武功的朋友,說他膽小,怎敢獨自夜遊?若說他膽大,又怎會被前輩一句話就嚇昏過去?」

  尹世昌齜牙笑道:「被胡老哥這麼一說,連我也覺得這酒裡的確有毒了,如此看來,此人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而且是特地沖著咱們來的了?」

  胡一帖正色道:「在下正是這般猜測。」

  尹世昌笑著道:「此人膽敢獨自來尋咱們幹山四煞黴氣,想也不是無名之輩吧?」

  胡一帖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前輩的推測很對。」

  尹世昌道:「那麼,以胡老哥的豐富閱歷,可知他是何方神聖?胡一帕肅然道:「在下想到一個人,不知前輩有否耳聞?」

  尹世昌道,「咱們兄妹遠居關外,對中原武林道上的朋友所知有限,胡老哥且說說看。」

  胡一帖道:「中原武林中有一位怪傑,名號『劍絕詩狂』,二位前輩可曾聽說過?」

  尹世昌聽得暗吃一驚,但卻搖頭道:「慚愧得很,咱們沒有聽到這,敢問他是怎樣一個人?」

  胡一帖道:「此人性情有些瘋癲,本是個目不識丁的粗人,卻偏偏喜歡打扮成斯文模樣,胡謅一些不通的打油詩,一向獨來獨往,遊戲風塵,但他一身劍法,卻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據說有一次,中原四大劍派在羅浮論劍,被他單人只劍闖了去,七招之內,竟將四大劍派掌門人傷了三位,從此名震天下,被稱為劍道第一高手。」

  尹世昌連連點頭道:「果然好劍法。」

  胡一帖用手一指那掛在牆上的盛彥生,低聲說道:「這窮酸行跡可疑.很可能就是劍絕詩狂那老怪物的門下,無論如何,這壺酒千萬不能亂喝。」

  尹世昌仰面曬笑道:「可惜他身邊沒有帶劍,否則,咱們倒想試試他的劍法絕到什麼程度?」

  胡一帖連忙謅笑道:「前輩功力通玄.較量武功自然不懼,但須謹防暗算、只別喝這壺酒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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