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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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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姑聽出聲音,臉色頓變,憤然道:「這位施主,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這樣不覺太過分了麼?」 麻衣人道:「我說不能帶走,就不能帶走,誰要反對,除非連我的屍體一齊帶。」 瞎姑怒道:「你以為辦不到——」 郭長風一橫身,擋在兩人之間,拱拱手,道:「這位老前輩,人死恨消,敢問為什麼要攔阻屍身歸葬?」 麻衣人道:「這不關你的事,你最好別問。」 郭長風遭:「但老前輩如此做法,總有個理由。」 麻衣人道:「沒有理由,縱或有,也不能說。」 郭長風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老前輩何須諱莫如深?」 麻衣人道:「你一定要知道?」 郭長風道:「願聆明教。」 麻衣人道:「可是,此事涉及死者隱私,你一定要揭穿它,對你沒有好處。」 郭長風道:「其實,老前輩縱然不說出來,晚輩也已料到十之八九,但玉佛寺門下,卻難以心服,勢必又起無謂之爭,豈不有違老前輩本意?」 麻衣人怔了怔,道:「噢?你能料到我的心事?我倒有些不信。」 郭長風微笑道:「並非晚輩臆測料斷,而是老前輩剛才在言談之際,已經顯露出端倪了。」 麻衣人道:「是麼?你且說說看?」 郭長風道:「這種事,由晚輩口中說出來,不如老前輩索性自己揭露,否則就不能稱為『當眾認罪』了。」 麻衣人身軀微微一震,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郭長風低聲道:「關老前輩,天山石府留遺恨,殘月斬別無傳人,『三傑』身分已明,還有什麼值得隱瞞的?」 幾句話,說得麻衣人笑聲突然變成了哭聲,兩行熱淚,順著潰爛的臉頰滾滾直落。 眾人卻如墮五里霧中,一個個都愣住了。 良久,麻衣人才長歎一口氣,道:「也罷,既然你都知道了,瞞也無用,但三十年往事如煙,卻叫我從何說起?」 郭長風道:「就從大悲師太的出身說起吧,她曾自稱是『關中黃家』未亡人,這話可是真的?」 麻衣人點點頭,道:「不惜,她的確出身關中黃家,也勉強可算是黃承彥的未亡人,但她並非魯班的原配,只不過是一名侍妾而已,後來黃家覆滅,僕眾星散,她才輾轉投奔到天山石府……」 說到這裡,又嘆息一聲,無限感慨地道:「那時候,她還年輕,人也長得很美,是我被她的美色所迷,將她領去天山石府,不料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妖女,居然施展狐媚手段,想勾引天山石府主人……」 郭長風岔口說道:「你是說神醫陳旭東?」 麻衣人道:「正是,但天山石府主人是何等身分,自然不會上她的當,她色誘失敗,反被趕出了天山石府,卻惱羞成怒,反謹天山石府主人意圖姦污她,當時,我惑於美色,墮入計中,才幹出了那件叛師欺祖的事……」 郭長風似乎已知道那是一件怎樣的恨事了,默不作聲,靜待他說下去。 麻衣人赧然接道:「天山石府雖以靈丹聞名於世,武功也非弱者,尤其『殘月斬』號稱絕技,江湖上罕有敵手。我聽信她的哭訴,錯以為師奪人妻,憤恨難抑,便趁夜潛入丹室,企圖用『殘月斬』行兇弑師……」 郭長風郝然平靜地笑道:「結果,你並沒有得手,因為當時令師已經先遭了另一個人的毒手。」 麻衣人吃驚道:「你怎會知道?」 郭長風道:「聽說的,那下毒的人,就是『天山三傑』的老二,也就是現在的紅石堡堡主。」 麻衣人道:「一點也不錯。可是,當時我並不知道,等到殘月斬出手,才發覺師父早已中毒斷了氣,我驚駭之下,匆匆進出天山石府,沈雪娥那賤人反怪我沒有取得靈丹秘方,竟用三目血蠅毀了我的臉,拂袖而去。」 郭長風歎了一口氣,道:「事後,她又怎麼知道香羅帶暗藏秘方的秘密呢?」 麻衣人道:「香羅帶本是師父隨身之物,可能他老人家已經看出老二心地不正,臨死前,暗暗將羅帶傳給了三師弟林楓,並囑他潛離天山,以避災禍,秦煌軾師之後,遍搜秘方不得,自然懷疑已被三師弟攜走,沈雪娥處心積慮也想奪取秘方,對老二的紅石堡早就佈置了眼線,想必是因此得到消息。」 郭長風忽然皺眉沉吟道:「她為什麼又會出家做了尼姑?」 麻衣人道:「那是因為她練殘月斬時,不慎失手,傷了雙腿,又怕我查出她的下落,借此隱蔽身分而已。」 郭長風搖頭道:「還有一件事,令人想不透。」 麻衣人道:「什麼事?」 弊長風道:「令師既將秘方藏在香羅帶裡,又傳給了第三愛徒,這件事,林莊主的父親應該知之最詳,為什麼他絕口不提香羅帶秘密,而且始終沒有著手配製『蛻肌洗髓丹』,這豈非太不近情理?」 麻衣人道:「據我所知,師父雖然尋得了『龍鬚鳳尾絲』,但終其一生,並未配全那份靈丹秘方,換句話說,『蛻肌洗髓丹』僅只是他老人家一個最高理想,始終未能完成。」 郭長風詫道:「果真如此,羅帶中的兩份秘方從何而來?」 (原書缺段) 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郭長風在開玩笑聲中,忽然發現一雙晶瑩的眸子,正含情脈脈地注視著自己,那閃耀的目光,似怨,似憎,似委曲,又似失望…… 那是林百合。 郭長風心裡一動,舉步走了過去,將那條女用的羅帶取出,輕輕放在林百合手中。 林百合驚喜地仰起頭,欲言又止,嬌羞滿面,忙又赧然垂首…… 郭長風低聲道:「百合,你願意留著它麼?」 林百合喜出望外,一面點頭,一面急急將羅帶系在腰際,而且,打了個同心結帶。 郭長風笑笑,道:「你叫我大哥,這條男用羅帶,大哥就替你作主,送給一個人了。」 林百合一驚,猛可抬起頭來,道:「你——」 郭長風點了點頭,道:「帶是香羅帶,結是同心結,綰綰難綰心,恰似三春雪。甯將絲羅附虯木,莫隨流水逐飄泊……百合,真情無價,千萬珍惜。」 說完,揚目張望,卻不見雙飛劍常洛的影子,原來他已經帶著秦天祥的屍體悄然離去了。 郭長風只得將那條男用羅帶塞進懷裡,拱拱手,道:「在下曾答應一位朋友,替他送一件東西,同時也想順著看望一位故世知交,這兒的事,已經用不著在下幫忙了,就此告辭。」 林元暉和群雄急道:「郭大俠,何必急在一時……」 郭長風抱拳一個羅圈揖,卻對麻衣人低聲道:「關老前輩,得放手時須放手,往事已矣,咱們何不結伴同行,也讓我偷學幾招殘月斬絕技?」 麻衣人默然半晌,終於點點頭,隨著郭長風緩步面去。 兩人一走,瞎姑也帶著大悲師太的屍體匆匆離去。 群雄凝目相送,興起一陣感歎,唯有林百合始終低垂著頭,淚水如斷線珍珠,滾滾直落…… 突然有人輕呼道:「那口大木箱子,他們忘記帶走了。」 金沙雙雄扭頭望去,果然,麻衣人攜來的那口木箱,仍留在原處,忙道:「咱們早想看看箱子裡放的是什麼東西,這下可如願以償了。」 大夥兒一擁上前,七手八腳將箱蓋打開,卻不禁大失所望。 敢情木箱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只在蓋上刻著兩行宇:「為卿叛師無限恨,與卿並骨無限情。」 群雄看後,感慨紛紜。 有人道:「看來這位關泓倒真是個癡心人,迄今對沈雪娥仍未忘情。」 又有人道:「他本來準備與沈雪娥並骨偕亡,幸虧郭大俠使他改變了主意。」 「唉!情之一字,誤人太深了。」 「所以郭大俠看得透,寧願浪跡訌湖,不肯被情所困……」 感歎議論聲中,一線微光,又爬上了襄陽城頭。 黑夜逝去,又是白晝。 幾人能勘透宇宙的奧秘? 幾人又能擺脫情愛的困擾? 難!難!難!太難了……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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