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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平時,七賢樓上每日高朋滿屋,絕大多數顧客,都是襄陽城的殷商仕紳,有錢的大爺,這幾天突然都相率囊足,不再到七賢樓喝酒了。

  另外一些「混」字輩的朋友,平時三五成群,招搖過市,歪戴帽子斜穿衣,動輒跟人吹鬍子,瞪眼睛,比拳頭大,胳臂粗……

  這幾天突然俏聲匿跡,一個個乖乖躲在窩裡,不敢再上大街來充人物了。

  因為,七賢樓樓上換了另一批顧客,大街上溜來逛去的,也換了另一批橫眉豎眼的人物。

  這批人,全是攜刀帶劍的高手,三山五嶽的好漢,說花性,比有錢的大爺更闊,論行徑,比亡命之徒更狠,一句話不投契,就可能亮傢伙真刀殺活人,誰見了他們也得退讓三分。

  城西七賢樓一帶,早已成了這些朋友的天下。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高一矮兩個,高的又瘦又長,活像一隻大螳螂,矮的又粗又壯,恰似一頭黑猩猩。

  這兩人,正是武林中頂頂有名的「金沙雙雄」。

  雙雄是異姓兄弟,老大生得粗矮,人稱「銅頭金剛」丁蓬,老二姓甘名天侯,號稱「鐵臂蒼鷹」,為人在正邪之間,上次在金陵,也有他哥倆,這一次也數他們到得最早。

  兩人一到襄陽,就住進七賢樓客棧後面那棟上房,白天蒙頭大睡,黃昏才起床,除了在前面酒樓喝酒之外,便是在大街上閒逛,專找地痞棍棍的碴,一看不順眼就揍活人。

  不消幾天,襄陽城裡的黑道朋友都被打得躲起來了。

  郭長風冷跟旁觀,知道「金沙雙雄」本性不惡,都是性情中人,這天一大早,便到七賢樓客棧後院來敲門。

  雙雄正高臥未起,被敲門聲吵醒,心裡老大的不高興,「鋼頭金剛」丁蓬道:「老二,去瞧瞧,准又是夥計送茶水了,重重紅他兩巴掌,叫他下次記住晚些再來。」

  老二甘天侯迷迷糊糊下了床,半閉著眼睛出來打開院門,人還沒看清,揮手就是一巴掌,罵道:「去你娘的,一大早就

  (此處缺一頁)衣服,省得等一會躺在地上受了涼。」

  丁蓬怒喝道:「小子,你報個名,丁大爺會會你。」

  郭長風道:「咱們不是已經會面了嗎?何用再報姓名?」

  甘天侯道:「你可知道,咱們是什麼人?」

  郭長風道:「聽說你們號稱『金沙雙雄』,我特地來掂掂分量,看你們是英雄還是狗熊。」

  丁蓬大吼道:「反了!這小子一定是受人指使,專沖著咱們兄弟來的,老二,並肩於上!」

  郭長風一揮手,道:「要動手不必性急,我有句話先說明白。」

  丁蓬一面提氣運功,一面沉聲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郭長風卻不急,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然後才慢條斯理地道:「不惜,我是專沖著你們兄弟來的,但卻不是受人指使,我來的目的,只是想叫你們搬搬家,把這座上房讓出來。」

  甘天侯大怒道:「憑什麼要咱們讓房間?」

  郭長風道:「不憑什麼,只因為這間房我以前住過,而且住得挺滿意,這次再來襄陽,仍想住這一間。」

  甘天侯怒道:「客房是客棧的,又不是你的家產,誰先來先住,你小於說這話簡直太霸道了。」

  郭長風道:「若論先後,我比你們來得早,你們還在金陵找郭長風的時候,我已經住在這間客房裡了。」

  甘天侯叱道:「你小子又不是一直住在這兒,又沒有包租下來,難道住過一夜,房子就變成你的了不成……」

  丁蓬在旁突然截口道:「慢著,你小於剛才說什麼?咱們在金陵的事,你也知道?」

  郭長風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們在洪記面店,花了二十兩銀子吃了一碗紅燒牛肉麵,可有這回事?」

  丁蓬駭然變色,不覺改口道:「朋友,你究竟是什麼來路?趁早說明,省得誤會。」

  郭長風道:「咱們不是朋友,也沒有什麼誤會,我是來叫你們搬家的,你兩個若識相,就自己搬,否則,我就攆你們出去。」

  甘天侯遭:「老大,別跟他嚕蘇,先擺平了他,還怕問不出他的來路嗎?」

  丁蓬想了想,道:「好!你暫且掠陣,讓愚兄先掂掂他的斤兩。」

  話落,雙掌齊出,對準郭長風當胸劈到。

  郭長風並不出手招架,只淡淡一笑,連人帶椅向後疾退了三四尺,背後已抵著牆壁。

  丁蓬的功力練在頭部,掌勢原是虛招,見郭長風退至牆角,心裡暗喜,雙掌突然變為「野牛分鬃」之式,兩臂左右一分,一聲厲吼,低頭直沖而上。

  他號稱「銅頭金剛」,這一下若被他撞上,少不得觸人人傷,撞牆牆塌。

  郭長風似乎早料到他會有這一招,就在丁蓬吼聲中,左手突然一揚,兩縷勁風由指縫間疾射了出去。

  甘天侯急叫道:「老大當心暗器!」

  可惜他招呼得略晚了一步,叫聲才出口,兩縷勁風已經分別擊中丁蓬的左肩和右膝兩處穴道。

  丁蓬正沖到郭長風身前,突然一頓而止,弓著腰,低著頭,原式僵住,半點動彈不得。

  郭長風用手輕拍著丁蓬的腦袋,笑道:「好一顆銅頭,如果割下來稱一稱,不知有多少斤?」

  甘天侯心裡一急,猛跨兩大步,豎掌如刀,便向郭長風當頭劈下。

  郭長風恍如未見,直等他招式已經用老,才突然一旋身,帶著丁蓬向側疾轉,飛快地互換了一個位置。

  甘天侯掌落處,不歪不斜,恰好劈在丁蓬頭上。

  只聽「當」的一聲響,掌沿擊在頭上,竟發出宛如金鐵交擊般的脆響。

  郭長風己退到房門口,撫掌笑道:「精彩!精彩!銅頭鐵臂,都名不虛傳。」

  甘天侯誤中拜兄,心裡越發慌亂,顧不得追擊郭長風,急急扶住丁蓬問道:「老大,傷著了沒有?」

  丁蓬想搖頭,頸脖卻不聽使喚,只能哼哼地說道:「不要緊,快替愚兄解開穴道。」

  甘天侯在丁蓬背上連拍了兩三掌,仍然來能解開丁篷的穴道,丁蓬仍然弓著腰,低著頭,就像蝦子似的。

  郭長風笑道:「甘老二,你是鐵臂,手下可得輕些,別把丁老大脊背敲斷了。」

  甘天侯額上已冒出冷汗,嗄聲說道:「你究竟是用什麼手法暗算我大哥?」

  郭長風搖搖頭,道:「談不上手法,這只是一種『銀針定穴」的功夫而已,不過,所用銀針,細如牛毛,除非我親自動手,很少人能夠把它起出來。」

  甘天侯長歎一聲,道:「朋友,咱們兄弟倆認栽了,只要你替我大哥起出銀針,咱們立刻就走。」

  郭長風道:「走?到哪兒去?」

  甘天侯道:「離開襄陽,舊雨樓金沙江去。」

  郭長風又搖搖頭,道:「沒有那樣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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