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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羅老夫子也不說話,只顧埋頭大吃,倒像餓慌了似的。

  那女尼和中年婦人遠遠站在門邊,直似牢卒監視著囚犯,臉上一派冷峻之色。

  公孫茵吃得很少,但每樣酒萊都先嘗一點,其用意顯然只是為了證明酒菜中無毒。

  等郭長風和羅老夫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公孫茵才淡淡地遭:「郭大俠不是有話要跟我聊麼?不知郭大俠想聊些什麼?」

  郭長風口裡塞滿飯萊,搖搖頭,道:「沒有什麼好聊的了,我只想請姑娘始令師帶上一句話。」

  公孫茵道:「請說。」

  郭長風道:「麻煩姑娘上複令師,就說郭長風準備在此地面壁十年,關於寂寞山莊的事,請她老人家另請高明吧。」

  公孫苗凝目道:「郭大俠的意思,是不肯答應幫助我報仇了?」

  郭長風道:「不是不肯,而是在這種情形下,我無法決定應該怎麼做。」

  公孫茵道:「郭大俠是指咱們款待欠周,心有不悅?」

  郭長風道:「我只是不習慣在脅迫之下,答應任何事。」

  公孫茵拂袖而起,道:「很好,我會把郭大俠的意思轉告家師,只希望郭大俠不要後悔。」

  郭長風微微一笑,道:「正因為不願後悔,我才寧可在這兒面壁十年。」

  公孫茵臉色連變,似怒似恨,又似有幾分驚喜,點頭道:「既然郭大俠已經「胸有成竹』,我就告退。」

  她故意把「胸有成竹」四個字說得特別重,同時用手按了按衣懷,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郭長風不禁心中一動,突然想起懷中那支形同「竹管」樣的東西。

  可是,沒等他再開口,那女尼和中年婦人已經收了盤碗空壺,仍將兩人「請」回石室,下鎖而去。

  郭長風躺在草堆上,摸著懷中那截竹管,心情竟起了一陣激蕩……羅老夫子憂于形色,輕歎道:「郭大俠,不是老朽嘮叨,你實在不應該用這種態度對付人家公孫姑娘……」郭長風道:「是麼?我並沒有開罪她呀。」

  羅老夫子道:「人家繈褓喪母,孤苦成人,已經夠可憐了,只因敬重你是任俠好義的英雄,才這樣求你搖手,縱或禮數上欠缺些,那也是敵友未分之前,不得已的措置,你這樣做,不是太不給老菩薩面子了麼?」

  郭長風道:」依你看,老菩薩會怎麼處置我?」

  羅老夫子道:「這可就難說了,老菩薩是有身分的人,一怒之下,或許真把咱們一輩子禁錮在這兒……」郭長風笑道:『那樣不是很好麼?管吃管住,還有免費僕人侍候,有什麼不愜意呢?」

  羅老夫子道:「郭大俠,老朽說的是正經話。」

  郭長風道:「我也不是開玩笑,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能吃了就睡,總是福氣,何必杞人憂天?」

  說著,果然打個呵欠,翻身睡去。

  羅老夫子無可奈何,只得歎了一口氣,播搖頭,合衣躺下。

  許久,沒有誰再開口,羅老夫子終是上了年紀的人,漸漸闔了眼睛。

  郭長風根本沒睡,輕輕從懷裡將那截竹管摸了出來……昏暗的燈光下,只見那小管色呈墨綠,竟是最堅硬的「鐵竹」,一端帶節,一端塞著泥土,竹管中分明另有藏物。

  郭長風側耳傾聽,羅老夫子已經鼻鼾微微睡熱了,便挖去封泥,輕輕倒出竹管裡的東西……那是一粒藥丸、七枚竹簽和一小卷紙柬。

  藥丸色澤透明,有一縷淡淡的清香氣味。

  七枚竹簽,都是「鐵竹」製成,細而尖銳,硬逾鋼針。

  那卷紙柬上,密密麻麻寫著很多字。

  「藥丸能解失魂之毒,竹簽專破枯皮神功,須服此丸,再飲『聖酒』,然後故作癡述之狀,即可脫身。妾贈藥洩密,非有意辜負師恩,奈以二十載血海深仇,一朝親情困惱,乍睹石像,已覺神馳,繼晤胞妹,尤感心碎,竊思,倘果遺憾于當年,何忍鑄錯於今後,往事撲朔迷離,情仇是非,各異其詞,困惑殊深,願君義助覓得生父真身,使能百晤釋疑,則有生之年,感戴無涯也。」

  柬末雖然未具名,顯然出自公孫茵手筆。

  由此看來,燭已經對當年火焚桑園的事存著懷疑,馬車中謎樣的小手,必然也是她了。

  郭長風大感興奮匆匆將藥丸、竹簽仍藏回管中,紙柬則嚼碎咽進肚裡,以滅痕跡。

  他雖然還不知道「聖酒」是什麼滋味,對於大悲師太將如何處置自己,卻已經「成竹在胸」了。

  ※※※

  事情果不出所料。

  第二天一早,瞎姑和麻姑都到了石室,後面跟著四名粗壯婦人,全提著大大小小的食盒。

  菜肴席地排開,雖是素齋,卻頗豐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隻包裝極精緻的酒瓶,扁扁的水晶瓶,裡面盛著琥珀色的酒液。

  瞎姑冷漠的臉上,漸次綻開了溫藹笑容,滿心怨毒的麻姑,也第一次顯得恭謹有禮。

  石門啟開,郭長風搖擺著走出來,笑道:「怎麼啦,今天寺里加菜麼?還是誰訂了素席請客?」

  麻姑道:「這是咱們老菩薩吩咐,特地為你郭大俠準備的。」

  郭長風道:「這如何敢當,無功不受椽,怎當得起如此厚待?」

  瞎姑笑道:「郭太俠不必客氣,咱們是奉家師之命,代表家師來替郭大快餞行的。」

  郭長風哦了一聲,故作驚詫道:「老菩薩的意思是……」瞎姑道:「家師昨聽了三師妹回報,深深佩服郭大俠的威武不屈的英雄氣慨,為了這件事,她老人家自感孟浪,也無限慚愧,所以特命我姐妹恭奉酒萊,一來謝罪,二來餞別,齋後即送郭大俠下山。」

  郭長風道:「那麼,關於公孫姑娘母仇的事,老菩薩如何交待?」

  瞎姑道:「家師說:人各有志,不可勉強。郭大俠離山后,如願仗義相助,咱們自是萬分感激。即或不願參與,咱們也不敢抱怨。」

  郭長風點頭讚歎道:「老菩薩不愧是名門出身,意能如此虛懷著穀,從善如流,這一齋厚待,郭某人必定恭領了。」

  四人圍坐下來,麻姑取出兩個玲瓏玉杯,親斟了兩杯酒,道:「郭大俠,以前多有冒犯,都怪我性子太暴躁,你若不記前嫌,請幹了這一杯。」

  郭長風接過酒杯,笑道:「師太這話叫人好生慚愧,是郭某魯莽,應該我向師太賠罪領罰才對。」

  舉杯就唇,忽然深吸了一口氣,贊道:「這是什麼酒,好香!」

  瞎姑道:「這是老菩薩親釀的聖酒,平時除了供佛之外,自己也捨不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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