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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第二十七章 蒙古大夫

  羅文炳和刁淑嫻一路趁著黎明前濃重夜色掩護,抄近路,走荒徑,躲過明椿暗卡,居然並未遭遇到什麼意外阻攔,一口氣已經奔離了刁家寨,但他們仍然不敢稍停,又繼續向南狂奔,直到旭日東昇,算計業已脫離了大巴山,這才敢放埋了腳步,覓地略作休息。

  那金面羅文炳扛著兩個人,又經過長途不斷的奔跑,坐倒地上,累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頻頻喘氣。

  刁淑嫻將傅小保從背上卸下,仔細審視,發覺他雖然仍是沉迷末醒,但呼吸卻已遠比在石牢中正常,足見他體內毒性已解,所餘的,便是肚腹上那一處嚴重的刀傷了。

  這一刀,深約二三寸,雖在肚腹油厚脂多之處,卻不知有沒有傷及大腸,刁淑嫻輕輕替他解開包紮的布塊,見創口仍有少許血液外溢,便又為他抹血換藥,重新紮捆。金面佛在旁邊望見,暗地吃了一驚,喘息地道:「呀!怎的竟傷得這麼重?」

  這句話,宛如一把利刃,刺進了刁淑嫻心坎中,她慚愧得熱淚順腮而下,輕歎一聲,道:「唉!都怪我一時疏忽,才吃李長壽那廝下了毒手,倘若小保因為這一刀喪了性命,我也無臉再活了。」

  羅文炳忙道:「刁姑娘也不必太過自責,常言吉人天相,傅少俠如此少年英爽,又有一身了不得的武功,老天也不容他就這麼默默無聞的死去的,在下有一位好友,是當今有名的神醫,假如他在這兒,相信傅少俠便決不礙事了,唉!可惜——可惜他卻遠在滇境,離得太遠啦!」

  他這些話,說了等於沒說,但他心裡既然這麼焦急,想著了要是不說出來,倒覺得難受的很,及至出口,自己也知道於事無益,只得幽然住口。

  但是,沒想到羅文炳剛才頓口止言,卻聽得有一個顯得比他還焦急的嗓音接著問道:「你說的是誰呀?救人要緊,他縱在天邊,咱們也該去把他找來……」

  刁淑嫻和羅文炳齊吃一驚,托地躍起身來,抬頭一看,原來就在他們歇息的一棵樹上,橫丫拳腿坐著一個人,這人身軀碩偉,一身土布衣服,背上卻斜負一隻扁寬革囊,刁淑嫻和羅文炳竟然全都不認識。

  刁淑嫻只怕他會對傅小保下什麼毒著,趕緊俯腰將地上的傅小保抱了起來,晃身退到丈許以外,羅文炳掄劍橫胸,沉聲喝道:「朋友,是何方高人?請下來會會。」

  那人似乎絕無敵意,微微一笑,便從樹上飄身落地,刁淑嫻忙叫道:「羅前輩,當心受傷的人……」

  那人伸手搖了兩搖,笑著道:「刁大姑娘,別怕!我在樹上早聽明白了,二位元雖不認識我,但看在你們同小保一路,想必都不是外人,在下就住在陝南子午鎮,姓趙名文襄,與這傅小保的師門有些關係,二位大可放心了吧!」

  羅文炳聽了,喜出望外,叫道:「敢情竟是飛爪趙兄,在下仰慕久了,今日何幸,卻在此地相見。」

  當下幾人互道姓氏,談起前情,自又不禁慨歎唏噓,刁淑嫻說起自己叛離大寨,手刃李長壽和刁龍,飛爪趙文襄聽了,肅然起敬,說道:「姑娘如此大義凜然,棄暗投明,端的難得,趙某也是在前往康邊途中,得遇小保,知道他系來大巴山奪取劍譜,本待陪他同來的,卻因他師父唐百州下落不明,故此我才獨往貢噶山踩探,如今唐百州生死成謎,尚未解進,小保又負了重傷,這可如何是好呢?」

  刁淑嫻心中一動,便把夜間在七星崖,蒙面人手執鏽劍攔截,被神魔厲翼等人聯手挫敗,逃離大寨這件事,詳詳細細向趙文襄說了一遍,趙文襄大喜,道:「這麼說來,唐百州倘若未死,就必然仍在近處,但他那柄鏽劍和騎用的瘦馬早就給了小保,此時又從何再拿出一柄鏽劍來?這一點倒是煞費推敲。」

  刁淑嫻道:「小保自從前夜入寨,一直就是使用這柄緬刀,並未見他持有鏽劍,據我看,或許他嫌鏽劍太過招眼,放在落腳的下處,沒有攜帶,又被他師父偷回去了?」

  這話初聽似乎有悖常理,那有師父將兵刃給了徒弟,又會偷偷拿回去的道理?但趙文襄想想唐百州的行事個性,倒不能不承認甚有這點可能,沉吟道:「姑娘所猜,果然有些道理,但咱們並不知道小保落腳處所,也無法趕往一會,何況,眼下三個人負傷,俱都命在旦夕,一時真令人不知該從何先下手的好。」

  刁淑嫻道:「寨裡早有細作傳訊,小保這位同行的崔前輩,一直是在大竹河落腳,想來他們必是同住的,大竹河離此不遠,咱們何不就去一道,好歹也有了歇息的地方,再設法替他們療傷。」

  羅文炳鼓掌叫道:「一點也不錯,蒲兄和我第一次見到傅小保時,也是在距大竹河不遠處的亂山中,刁姑娘所測,八成不差。」

  於是,三人各負了一個,覓路逕向大竹河奔去。待趕抵大竹河鎮外,已是日輪高掛,天色大明瞭。

  這大竹河總共只有那麼一家客店,刁淑嫻輕車熟路,首先領頭來到店門外,人未進店,老遠就望見那匹瘦骨鱗鱗的瘦馬正系在大門口,登時驚喜叫出聲來,招呼身後的趙文襄與羅文炳道:「你們看,那不是瘦馬嗎?我猜的准不會錯的了!」

  趙文襄等也俱欣喜,快步搶進店門,卻陡地聽得從店裡有人高聲作歌,唱道:「大夢渺無蹤,覺來俱是空;天道有定數,善惡難隱朦,該死的,任它華陀重生,也是難醫治;不該死的,雖然斧鉞加身,不過皮肉痛。常言道:閻王註定三更死,不肯留人五更天。你縱有通天徹地大能耐,卻怎扭得開,那老夫特製的生死籠……」

  這一陣歌聲發自內室,徐徐唱來,甚是清晰警人,刁淑嫻等跨進店門,驟然聽得這一陣歌聲,不禁都癡癡而立,聽得呆了。

  歌聲略歇,刁淑嫻才輕聲喃喃說道:「這不是他還有誰?」

  忽然,那內室中又吟道:「……醉鄉路穩直顛倒,此行不堪行……店家,快添酒來!」

  趙文襄驀地一跳,三步二步便跨了進去,飛起一腳,將一扇門踢開,果見那房中迎面坐著一人,正仰頭狂飲,不是唐百州是誰。

  趙文襄喜極叫道:「唐百州,咱們找你好苦,你卻在這兒吟詩飲酒,你來瞧瞧,自己的徒弟都快死啦,虧你還喝得下酒去?」

  那人嘻嘻而笑,並無半點驚詫之色,舉著手中空杯,醉醺醺地道:「啊!你們全來了,太好啦!來,乾杯!」

  趙文襄一愣,暗忖:別是認錯了人吧?那唐百州左眼已瞎,怎的這人竟然雙目俱全?但天下豈有長得如此相像的?

  他一時拿捏不定,做聲不得,忙用目看看刁淑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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