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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刁淑嫻巧目一轉,臉上笑容盡斂,正色道:「這是個極端冒險的辦法,生死成敗,盡作孤注一擲,那就是由我給你們二位吞下兩粒藥丸,這種藥丸含有劇毒,但三個對時以內,決不會有生命之慮。藥丸是我私下裡從一個江湖神醫處要來的,共只十粒,連爹爹他們全不知道,同時,我也有十粒解藥,備在身邊。咱們且挨過今天,到夜間的時候,我把毒丸給你們二位吃下去,然後把你們四人全帶回寨裡,就說是你們誤食什麼毒物中毒,倒臥後山,被我發覺擒了回來,只要他們不疑,則必然可以成功了……」

  羅文炳沒有聽完,早已嚷起來道:「那怎麼成?咱們全服了毒,四個人死了兩雙,還弄什麼解藥,乾脆就在這兒抹脖子自殺了,還省得到他們眼前去現眼,這法兒咱不幹。」

  傅小保連忙制止他,道:「你還沒聽完,怎知不能行,且耐心一些,咱們聽完了辦法可行不可行,那時再從長計議。」羅文炳這才嘀咕著住了口。

  刁淑嫻盈盈一笑,道:「這法兒聽來嚇人,但成功的希望不是役有,我料定他們只要對我的話不起疑心,必然就不會當即殺害你們,皆因……」

  她粉臉上一紅,但隨即正色繼續說道:「皆因我的婚期即將屆臨,在這幾日內,相信他們決不會把你們處置,何況,你們兩個人中了毒掌,兩個人又誤食毒物,昏迷不醒,他們為了將你們暫時監禁,等待吉期之後審訊處理,必然會替你們先行去毒。你們二位能否去得了毒,姑且不論,那兩位被厲奚毒掌所傷的掌毒挨不過三天,他既然不想立刻取他們性命,定能獲得厲奚自動拿出解藥來,只等他替蒲崔二位解了毒,那時我再暗中解了你們兩人的,咱們一起再逃出刁家寨,豈不就大功告成了嗎?」

  這番話,刁淑嫻娓娓說來,甚是合情合理,仿佛役有絲毫牽強,但羅文炳和傅小保聽了,卻都沉思著無法斷然作答,皆因這計畫雖然甚妙,但無異將四條人命,全交到刁淑嫻手中,這女人陰毒成性,實難斷定她這番話中,是不是藏著什麼可怕的陰謀,尤其金面佛羅文炳更是疑多信少,心裡早已一百二十個不肯,無奈适才又親見刁淑嫻自動放了傅小保,深覺不便再當面頂撞她,便訥訥問道:「咱姓羅的是粗人,刁姑娘所說藥丸解藥,不知道管不管用?要是一個不靈,這玩笑可就開得不小。」

  刁淑嫻面上毫無笑容,依舊正色說道:「你們敢莫是信我不過?怕我生了毒計,陷害你們?這很容易,我馬上吞下一粒藥丸,你們等到夜間,再給我解藥吃,一來試試我這藥丸靈不靈?二來也足證我沒有二心,我既然能把性命交給你們,你們想擔心什麼?」

  說著,果真探手入懷,一陣摸索,掏出兩個小小瓷瓶來,那意思,馬上便要開始服藥。

  傅小保心裡紛亂異常,許許多多可慮的細節,纏繞糾扯,使他一時無法下決心果斷該怎樣才好。論理說,崔易祿為了他千辛萬苦跋涉來到大巴山,更為了護衛自己,才中了神魔厲奚的「五陰毒掌」,假如不是崔易祿,中掌的是自己,難道也能脫逃一死?生死他倒不畏,怕只怕自己陪上一條性命,依然無法救得崔易祿,那就太不值得了。

  但是,神魔厲奚功力驚人,昨夜一戰,足證自己決非人家的敵手,如今刁淑嫻這條苦肉之計,雖然涉險,究竟是一條唯一可行之途,舍此之外,自己縱有就義之心,也沒有救人之法了。

  他把得失兩者在腦海中反覆思索,一再衡量,正傍徨拿不定主意,突見刁淑嫻取出藥丸,要當面自己服用,以求證明語出至誠。這一來,真叫他激動得壓抑不住,心中許多疑慮,刹時間一掃而空,將心換心,最能動人,人家既然都這麼信得過自己,自己又焉能再存猜疑之念,連忙伸手將她攔住,斬釘斷鐵的道:「師姊,你這麼說,兄弟真要無地自容了,如今兄弟已下決心,聽憑師姊的主張,捨命冒險,行這條苦肉之計。

  羅文炳聽他這麼說,分外為難起來,低了頭,沒有開口。

  刁淑嫻似乎慰藉的笑道:「究竟咱們是姊弟,小保,你信得過做姊姊的,姊姊一定不叫你失望,好歹冒萬險也得把你的朋友崔前輩救回來,不過,這位羅英雄既然尚在疑慮之中,我也不勉強,咱們先把崔前輩救回來,假如時間還來得及,那時再作救援蒲老前輩的打算吧!」

  羅文炳一聽大急,連忙也道:「刁姑娘,你千萬別多心,這位蒲兄和我多年深交,又是我兒子的授業師父,他能為了替我兒子報仇,萬里迢迢,奔來川邊,難道我羅文炳倒吝惜一命,不肯救他嗎?刁姑娘,我也下了決心了,咱吃你那藥丸吧!」

  刁淑嫻矜持地一笑,道:「但是,羅英雄,這藥丸我自己也沒拭過,靈不靈尚不得而知,要是解藥不靈,那時你卻怨不得我呀!」

  羅文炳苦笑道:「我的姑奶奶,你饒了我吧!咱一句粗心話,怎麼你倒記得這麼清楚呢?」把傅小保和刁淑嫻都說得忍不住笑了起來。

  三人計議一定,似乎了卻一樁心事,忙忙將野兔生火烤熟,飽餐了一頓,餐後又各自調息了一番。直到午後,那蒲兆豐和崔易祿兀自未醒,而且,傷處已隱隱呈現了湯盤大小一塊汙黑色,蒲兆豐面上甚至也泛出暗青色,崔易祿卻反顯得面色如前,刁淑嫻奇道:「這倒怪了,第一次看起來,這位崔前輩好像傷得較重,但現在一看,蒲前輩仍是傷得重些,這真令人猜它不透。」

  傅小保等也淒過來圍觀,果見崔易祿甚至手掌上都變了顏色,但面上卻依然未變,都稱奇不已,傅小保看過,不禁暗暗又加了一層憂慮,估不透這種現象,是好是壞?

  一日易逝,他們在擔心和憂慮之中,更覺不出流光如矢,轉眼間,幕夜四起,日輪西沉,又是寒鴉歸林的黃昏了。刁淑嫻便催促道:「時間已經不早,你們快負起傷者,隨我走一程,待到了後寨近處,再吞藥丸,省得我一個人無法弄你們四個人回去。」

  羅文炳和傅小保無可奈何的將蒲兆豐和崔易祿負在背上,踏上返回刁家寨的路徑,直到將近後寨,這才尋了兩處相距得不大遠的林子,首先由刁淑嫻將包裹和兵刃妥藏一個樹洞內。然後取出兩瓶瓷瓶中的一瓶,拔開瓶塞,倒出兩粒談黃色的藥丸,分給羅文炳和傅小保每人一粒,肅容地說道:「事不宜遲,你們快將藥丸服下去吧!我待你們藥性發作之後,便聲張叫人弄你們回寨去。」

  傅小保接過藥丸,輕輕嗅了嗅,那藥丸上竟然透出一絲清香,他再望了崔易祿一眼,默默在心裡祝禱一番,突然一橫心,將藥丸納進口中,咽了下去。

  羅文炳見他已經先吃了,皺一皺眉,也一仰脖子,將那藥丸吞進肚內。藥丸一入肚,立覺有一股隱約的痛意起自內腑,這滋味說痛又似不痛,說酸又不似酸,迅速的擴張,刹那間遍達四肢,直沖腦門,兩人還未說出一句話來,但覺得眼前一陣昏暗,登時仰身栽倒,失去了知覺。

  刁淑嫻神情凝重地注視著他們,見他們果然已經中毒昏去,這才匆匆將二人分別拖到蒲兆豐和崔易祿的近處,又在左近草叢中一陣踐踏,佈置得仿佛不久前在經過一陣激烈掙扎似的,又摘來幾枚瓜果,啃去少許,卻將身上的毒丸取了一粒,尋清水化開,小心翼翼塗抹在瓜果肉上,讓毒液浸進果肉內部去,想盡方法,做得好像他們都是誤食了毒物才中毒昏迷。一切備齊,她正在拔步返寨,突然又像記起了什麼,飛快地掠身躍到崔易祿身旁,俯下腰去,探手向他懷裡摸了摸,臉上泛起一絲笑容,點了點頭,這才長身立起來,如飛向後寨而去。

  奔到後寨不遠,她又小心停下身來,將身上衣衫和頭上秀髮略加整飾,繼續馳向寨裡,但當她一到了後寨禁區,卻感覺今夜情形有些異樣,平索伏有暗樁的所在,此時也沒有人把守了。整個後寨,燈火暗淡,人聲寂然,宛不若平日熱鬧,遙望大寨,雖然仍是燈火如晝,卻未見像平常一般往來頻繁的人影。

  刁淑嫻心頭一震,驚詫萬分,心想若是寨中有什麼變故,可能使自己的計畫前功盡棄,一敗不可收拾,她趕緊晃身登樓,奔回自己房裡。一腳才跨進房門,就見房裡一燈如豆,兩個服侍自己的丫環正愁眉苦臉相對坐著,神情似乎甚是憂鬱。

  那兩個丫環遽見刁淑嫻突然返房,大吃一驚,登時面泛喜色,一齊起身迎著道:「姑娘,這一日裡你去了哪兒啦?險些叫咱們死在寨主手裡……」

  刁淑嫻故作不解,問道:「那是為什麼?你們犯了什麼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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