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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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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保一聽,趕緊單腿跪地,惶然道:「原來是趙伯伯,晚輩放肆,伯伯千萬別怪。」 趙文襄奇道:「朋友與趙某素不相識,因何這等稱呼?」 但他轉念一想,不覺恍然,笑指著傅小保,道:「莫非你是唐百州的……?」 傅小保熱淚盈眶,接口答道:「晚輩正是恩師新入門弟子,曾聽恩師他老人家常提起趙伯伯,方才無禮之處,趙伯伯千萬海涵。」於是又將自己姓名及入門經過,大略說了一遍。 趙文襄又驚又喜,道:「原來真是老唐門下,怪道他這寶貝似的瘦馬鏽劍,全都給了你啦。」說到這裡,突又一沉臉色,道:「我正因他往大巴山尋找劍譜,久無消息,這才安頓家小,隨後往刁家寨打探虛實。聞得他與刁人傑等,先後全奔了康境青陽宮,又聞他已在貢噶山被三名怪人掌劈失足,跌落萬丈絕崖。我聽了這話,急得什麼似的,是以正要趕往貢噶山察一察究竟。這麼看來,劍馬俱都到你手裡,想必刁家寨的人所說各節,是不會假的了。」說著,眼圈一紅,兩滴熱淚,已順腮滾落下來。 傅小保觸動心事,自然更是傷心,哭了一陣,才將其中經過,仔仔細細告訴了趙文襄,又將最近從飛雲禪師處所得消息及那張字條,一併遞了過去。趙文襄展開字條,端詳了半晌,搖搖頭道:「這字條上字跡,不甚像是他的。再說,你只憑這上面口吻來推測,也覺太過渺茫。倒是那一面金牌,我曾親眼見紅衣彌勒飛龍禪師交到他手中,這一點又似乎假不了。這事大過蹊蹺,得仔仔細細查一查才行下定論的。」 傅小保道:「晚輩為了此事,也正感傍徨無計,大巴山之行固然重要,恩師下落更是要緊。若說先往大巴山吧,又怕耽誤了時間,將來更難查出恩師他老人家的下落。若說先找他老人家下落,又感茫茫人海,不知該從何處著手才好?」 趙文襄沉吟半晌,道:「這樣吧,你還是繼續往你的大巴山,務必設法將那本劍譜弄回來,你師父下落,由趙伯伯去詳查一下。我想那金牌乃上國寺獨門信物,他們一得這字條,便趕派十一名弟子下山,足見是不會假的了。但不知是不是有人會從貢噶山上那面破鼓之中,偷取了金牌,前往上國寺有什麼圖謀……?」他略為一頓,又用力搖搖頭,道:「不對,就算金牌能假,字條能胡寫,這正兇長安城的金刀李長壽,卻是除了你師父與我兩人之外,再無旁人知道的事。這麼看起來,只怕你那師父當真未死,也是難說。」 兩人談了這麼久,天色業已黯淡,當天便在百丈驛留住一宿。這一宿,爺兒兩越談越是激動,幾乎一夜未眠,關於唐百州生死之謎,更是時喜時悲。傅小保傾聽趙文襄追憶唐百州許多往事,聽到淒諒處忍不住淚水滂沱,聽到風趣處,又不禁帶淚破涕而笑。直到天將破曉,才略為打了一個盹,緊跟著就整衣起身,梳洗已畢,用了早點。趙文襄又將傅小保送到鎮外官道之上,千叮萬囑,要他在劍譜到手之後,立即往子午鎮自己家裡等候,他自己前往貢噶山查探;如無他故,他立即趕回子午鎮,那時行止再作商議,一番計較已定,這才灑淚分手而別。 傅小保按轡前行,取路直奔大巴山,奇怪的,一路上再沒有人替自己預付店餞了。他猜想必然是朱家集之後,與那怪人走岔了路,心中疑團雖然未解,卻也無可奈何,只好罷了。 這一天,已過達縣,漸漸北行,山勢逐漸挺拔,已逐漸接近「蛇形門」的勢力範圍。傅小保是在刁家寨土生土長,自然對「蛇形門」的暗記佈置切口都不會生疏。是以一路行來,隨處都在注意,行動份外謹慎,寧可放慢了速度,處處回避著「蛇形門」中人物,皆因他此來最盼暗中下手,是萬不能暴露行藏的。 他在經過達縣時,便購置了足夠的乾糧,非不得已,連進入市鎮用飯都儘量避免。同時舍卻正道,專走荒僻小徑,肚饑了便咽一些乾糧,口渴了便掏飲泉水,行動可以說小心到了極點。有時候錯過宿處,便在荒山野嶺中露宿一宵,好在他此時已練就一身武功,與從前側身刁家寨時迥然不同,山中毒蛇猛獸,已不在他意下了。 三天以後,抵達後江一個小鎮,名叫「長霸」,計算行程,再往前便共有「萬源」縣一個大去處,越過萬源,以後便要進入山區。他因深知萬源縣中遍佈「蛇形門」爪牙眼線,決心就在「長霸」添置乾糧,準備順後江而上,折向東北方,直貫山區。從「大竹河」進入巴山,這樣可以避開萬源縣,減少敗露形跡的機會。是以在日影西斜之際,來到長霸鎮外,先尋了一處密林,讓小黃馬自去覓草,又將鏽劍藏在外衣裡,然後安步踱進鎮來。 在鎮上轉了一圈,乾糧等物盡都備齊。正要返身出鎮,誰知才到鎮口上,卻突聽得鎮外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由南方飛也似馳來三騎快馬,眨跟之間,已到近前。傅小保連忙閃身避到路旁,故意扭過頭去,用背擋住那馬上騎士的目光,以免碰上刁家寨上認識的人,壞了大事。 哪知他百密一疏,卻沒想到不避還好,這一避,倒反而避出了事來。 原來那三騎快馬,風馳電奔一般沖進鎮裡,傅小保閃身側避,三騎馬分明已從身側掠過。但就在他欲待舉步出鎮的時候,突聽一聲馬嘶,三騎中的一個,竟突然急勒馬韁。那馬兒人立起來,在空中轉了半個圈,前蹄著地,馬上人忽然喝道:「喂,老李,老吳,慢一步。」 傅小保聞聲忙又收步,偷眼望去,卻見那馬上坐的一個灰衣負劍漢於,並非「蛇形門」打扮,心中略定,索性便緩緩舉步,向鎮外行去。 他這裡才行得幾步,就聽身後另兩匹快馬也已先後勒住,馬上三人似乎在低聲嘀咕什麼?他因見那先勒馬停步的人並不是刁家寨裝束,也就沒有在意,哪知道剛走了五七步,就聽身後陡的一聽斷喝:「那哥兒,站住,咱們有話問你。」 傅小保一驚,遊目左右望瞭望,並無旁人,那麼,這喝叫的定是自己了。他因已有定見在胸,心想你們又不是刁家寨的人,我就站住,你們又能怎樣?於是,依言停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道:「諸位是叫在下嗎?……」 一句未完,他突感眼前一亮,不由自主住了口。敢情身後三人之中,那首先勒馬呼喝的漢子他雖然不諷,而其餘的兩人,卻正是道道地地「蛇形門」門下,刁天義的兩個寶貝弟子——「雞腳神」李升和「吳二爺」吳能。 李升和吳能見了傅小保,豈有認不出來的道理,但這在他們也覺大出意外,兩人不約而同地都驚呼出聲,道:「咦,原來是三師叔!」傅小保在「蛇形門」之時,乃刁人傑的螟蛉義子,一般僕婦都以三少爺稱呼。而這李升和吳能雖然偌大一把年紀,但因拜在刁天義門下,是以見了比他們年經一半的傅小保,也得叫一聲「三師叔」。 傅小保萬想不到會碰上他們這兩塊寶,心知形藏一露,再要想暗中下手,只怕就難了,不禁臉上登時變色。 那灰衣漢子看了看左右,忽然咯咯大笑,道:「李兄、吳兄,我說如何?似這種荒僻小鎮,哪來這麼闊氣的公子哥兒?再說方才無意一閃,已足見是個身懷絕技的高手,果不然正是貴門中脫逃的叛徒,李兄、吳兄,還跟他客氣幹什麼?乾脆拾下了,回山也是你我面上光彩。」 李升、吳能一聽,果然動了心,雙雙應了一聲,飄身落馬,「嗆啷」連響,兩柄長劍已經撤到手中,一左一右將傅小保困住,「雞腳神」李升說道:「三師叔,這可是掌門人早有令諭,誰叫三師叔見異思遷,又投拜在姓唐的門下。掌門人返山之後,便有嚴令下來,凡是蛇形門弟子,見了三師叔,務必要請你返山去一趟。三師叔有什麼話,見過老爺子,自然還有分辯機會,最好別叫咱們作弟子的為難才好。」 他自以為這番話說得甚是得體,言罷之後,又把頭晃了幾晃,又拿眼睛望望吳能和那灰衣漢子,面上頗有得意之色。 傅小保哪有心情與他多費唇舌,冷冷一笑,道:「我這是顧全前情,本不想鼻子碰眼睛,今天既然已被你們撞破,少不得只好難為你們了。」 那李升尚未會過意來,忙道:「這也沒有什麼難為的,你如肯跟咱們一同去晉謁掌門人,一切是非曲直,自有老爺子論斷,咱們弟兄依然拿你當作長輩看待。」 傅小保笑道:「我倒有心跟你們去,只是有兩位,他們不肯。」 李升忙扭頭四顧,道:「誰?在哪兒,誰不肯,咱們先幹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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