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鏽劍瘦馬 | 上頁 下頁 |
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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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保更是吃驚非小,急問:「他是什麼時候來此?什麼時候離店?怎的昨夜咱們都是午夜之後方才就寢,就沒有見過他的面呢?」 夥汁道:「那位相公還是昨天黃昏才到,進房裡休息不到一個時辰,您老和那位大師父便接著來啦!起初,小的們也不知道他與您老原是要好朋友,直到夜半您老已經入睡,那位相公突然說有急事,要連夜趕路,匆匆交待之後,便自上馬走了。一宿未住,倒賞了小的們許多銀子,真是小店開業以來,第一個闊客人哩!」 傅小保跌足追悔,無心再與他多談,急急催馬,飛奔上路。一路上肚裡只在尋思,這醜怪少年與自己索昧平生,因何這等躡蹤詭秘?看來他對自己此行目的和來歷知之甚詳,一路安排,又毫無惡意,那麼,他為什麼就不肯跟自己見見面?一定要這般時隱時現,故作神秘? 他百思不解,便捨命催騎狂奔,恨不得一下於便將那怪人追上,好好問他一個詳細。 小黃馬疾馳如飛,本已不慢,再加傅小保心比飛還要更急,只嫌馬兒沒有生出兩隻翅膀,捨命驅策之下,午時未到,已經追到川康交界第一處大鎮——名山。 在名山略進飲食,傅小保尋了幾處通道要口的小店打聽,卻令他大為失望。這些店家異口同聲,全說沒有見過這麼一個少年醜陋公子經過。他不禁大感迷惘起來,難道說自己埋頭飛趕,竟然追錯了方向不成?但轉念一想,又不禁恍然,暗道:他是昨夜深夜離開朱家集,如果坐騎腳程不慢,只怕天明之前,就已經越過此地,在這裡打聽,如何打聽得出個所以然來。 這麼一想,自己也不覺啞然失笑,當下不再浪費時間,翻身上馬,順著官道,直奔百丈驛。 只不過申初時刻,傅小保放馬已經馳進百丈驛。他顧不得歇息,匆匆尋人探問,但結果竟然又使他十分失望。一連問了好幾處,眾人又是異口同聲:沒有見到這麼一位醜陋古怪的少年經過。 傅小保真是泄了氣了,心中暗思:此人一路上總未離我太遠,把我的一行一動,全都落在眼中,處處安排宿住,預付銀兩。怎麼這一次竟會和自己走岔了道,死追了這半天,連一絲影子也沒有追到? 也對這醜面怪客,懷著一百二十個好奇,總想能追到他以後,弄一個水落石出。哪知欲速不達,也許彼此已經越離越遠,真使他感到失望萬分。帶轉馬頭,懶洋洋向鎮外行去,忖道:唉!也罷,或許彼此緣份未到,追亦無益,倒是緊趕一程,抵達邛崍再說。 他剛剛掉轉馬頭,突然,卻聽身側有人說道:「這位少英雄,敢情你要追的朋友,可是騎的一匹白色良馬,由此向東北去的麼?」 傅小保聞言心中一動,扭頭望去,卻見是個三十有多,四十不足的中年漢子,一身土布衣服,打扮得十足是個鄉下人模樣。但雙目中神光湛湛,兩側太陽穴高高隆起,背上負著一隻又扁又大的皮革囊,叫人一眼就看得出是個身懷絕藝的武林中人物。 傅小保只向他略一打量,見他一臉正容,不似個左道旁門,連忙在馬上欠身為禮,笑道:「在下正是要追尋一位騎白馬的友人,莫非尊駕曾經見到過嗎?」 那人也展顏一笑,道:見倒是見到過這麼一匹好馬,但馬上卻非少英雄所述的麻面少年,不知是不是少英雄的知友。」 傅小保忙道:「那麼前輩所見的,又是怎樣一位人物呢?」 那人哈哈笑道:「少英雄,前輩二字,區區可是不敢當得,只為區區乃是適從邛崍南來,不久之前,曾在官道之上,遇見過有這麼一位少年騎士。那位少年所騎的一匹純白良馬,極是引人,但面貌卻長得端正俊秀異常,並非如少英雄所說的麻臉模樣。」一面說著,一面卻用雙眼,盡在注視傅小保跨下小黃馬,和腰間所懸的「玄鐵銹劍」,臉上刹時間遍佈驚疑之色。 傅小保暗想騎白馬的人,天下不知多少,既然面貌不對,大約准定不會是自己要追的怪人了。但他正要稱謝離去,卻陡然看出這中年漢子眼中神色有異,不覺又停了下來,正待開口。驀然間,卻見那漢子眼中突地射出怒火,迅速地一閃身,疾探左臂,忽將小黃馬的韁繩扣住。 傅小保未防他會有此一著,鬧市人眾,一時無從閃避,馬韁已被他牢牢扣住。不由大怒,正要出聲喝問,那人臉上陡地掠過一絲冷笑,搶先沉聲說道:「少英雄,此處人雜,可否請借一步,咱們找個僻靜之處說話。」 他這話才說完,也不管傅小保是答應不答應,扯住韁繩,竟然邁步穿街而行,向鎮外奔去。 傅小保坐在馬上,氣得直瞪眼睛,本要喝問他想幹什麼?或者出手懲戒他一頓,又礙鬧市中人多,只怕吵起來打起來驚世駭俗。同時,他也茫然不解,為什麼小黃馬那等通靈龍駒,被他牽著,居然俯首貼耳,放蹄隨行,絲毫也沒有掙扎?於是,把一腔怒火,又強自忍住。 轉過一條僻靜小街,傅小保再也按撩不住,冷冷道:「這位朋友,究竟想把在下帶到何處?有什麼言語,就請早說,在下有急事在身,可沒有工夫跟著朋友逛街。」 那人聞言,鼻孔裡輕哼一聲,鬆手放開韁繩,卻閃電一橫身,擋在小黃馬前面,板著臉向傅小保仔細打量了兩遍,方才說道:「小朋友,咱們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區區不揣冒味,要放肆請教一聲,你這匹坐騎和腰間長劍,卻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你要是實說便罷,倘有半句虛言,可別怨區區要失禮開罪了。」 傅小保更加大怒,冷笑一聲,道:「我若是既不說實話,也不說假話,對閣下這番問話,不想回答呢?」 那人雙眼陡地一睜,跟中精光暴射,沉聲叱道:「小朋友,我是看你一表堂堂,不似偷雞摸狗之徒,這才溫言相詢,你不要不識抬舉。」 傅小保被這幾句話氣得要吐血,心想:我若不教訓教訓你這糟漢子,你只當我在怕你哩!猛可裡一收左腿,扭腰旋身,輕飄飄落下地來,順手一拍馬股,小黃馬斜斜跑了開去。傅小保雙手又腰,相距那漢子五六尺遠一站,笑道:「我原本瞧你也不像個下九流賊匪,沒想到竟然走了眼。這麼說,你是存心攔路搶劫,看中了在下這匹瘦馬,這柄鏽劍子?那容易,通個名來,接得住在下十掌,要劍要馬,全由朋友你拿去。」 那人濃眉一剔,勃然變色,左腳一頓,踏洪門,搶中官,欺身而上,左臂一圈,右掌呼地一招「推山填海」,直撞過來,喝道:「好狂的東西,趙某人不信,就接你十掌試試。」 傅小保見他這麼小覷自己,竟然由中宮進招,不禁也勃然大怒,腳跟疾轉,右肘輕招,飛撞他脅下「章門」要穴。 那人一掌落空,料不到傅小保會不用掌改用肘間攻招,似此貼身相搏,最是危險,忙不迭縮臂撤身,暴退尺許。 然而,此時傅小保既已搶得先機,哪容他緩過氣來,微一晃肩,如影附形跟蹤也到。這一次吐氣開聲,翻腕一掌,拍向那人左胸。 那人分明欺傅小保年輕口狂,早已存心要和他硬接一掌。見傅小保掌出之際,輕飄飄好似無甚猛力,當下沉馬拿樁,不避不讓,揮掌硬迎上來。 兩隻手掌看看即將湊接,傅小保這才突地挫腕登勁,平推而出。那人頓時覺得一股無形勁力,疾迫掌心,暗叫不妙,要想撤招抽身,哪還來得及?兩掌一接之下,「蓬」地一聲悶響,傅小保肩頭略為晃了晃,而那人卻一時拿樁不穩,登登登連退了三四步,手腕上又酸又麻,臉上不禁露出一片迷惘神色。 傅小保冷笑道:「如何?一掌尚且不行,何論十掌?」 那人聽了,面上一陣白一陣紅,好半晌才猛的一挫鋼牙,翻臂探腕,從肩上皮革囊中,抽出一柄藍茫茫的奇形兵器來,厲聲喝道:「咱們不必較什麼掌力,乾脆亮傢伙,強存弱亡,快了快結。」說著,雙手左右一分,擺了一個「平沙雁落」架式,只等傅小保亮兵刃動手。 傅小保見他撤出這一對兵器,極似人手指抓,分作五股,另有短柄,柄後卻連著長煉,右手執爪,左手握煉。不覺心中一動,並不探腕撤劍,卻沉聲問道:「看你使用兵器,敢問閣下與子午鎮上飛爪趙文襄趙老前輩是什麼稱呼?」 那人嘿嘿冷笑,說道:「不敢,區區正是趙文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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