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鏽劍瘦馬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傅小保心事重重,也不辨東西,任那小黃馬隨意鑽行。日暮之後,依然轉行在群山之間,漸漸地,天色已經暗盡,傅小保這才有些著急起來,催馬趕了一程,仍是極目荒山,並無一處落腳歇宿之所。寒風四起,陰霾飛合,更有些像驟雨將至的樣兒,他越發心慌意亂起來,縱馬狂奔,但盼能先尋得一處能避雨歇息的地方。

  正奔走間,驀然突見右手前方約有裡許的山間,有一點火光,一閃而滅。他立時瞥見,心想有火光的所在必有人家,當下縱馬趕了過去。近前一看,卻見是個孤零零的草篷,屹立在一座小山頭上,冷清清的,既無人住,也沒有什麼燈火。

  他急切間已沒有細想在這種荒野亂山中,何來如此茅篷,匆匆下馬,就鑽了進去。方才進篷不久,外面已經大雨傾盆而至,沒多一會,就已經遍地泥濘了。

  他一面暗自慶倖,一面才慢慢想到方才自己分明望見火光才放馬趕過來,為什麼此刻卻沒有見到人影?同時,這亂山中突來一棟茅篷,也的確令人可疑。如此一想,不禁頓時毛髮悚然,連忙躍起身來,仔細看看。卻發現這棟茅篷竟是新建,而且造時十分簡陋,僅用幾根樹幹搭架,鋪上幾束茅草而已。看了之後,更使他疑心大起,一面凝神察聽,一面暗中扣了兩枚「金蓮子」,以防突變。

  據這情形看來,分明是有人臨時搭蓋了這棟茅屋,以作短時棲身之所,而且,從方才所見火光來看,這蓋屋的人一定尚在附近。但,是誰會在這荒山中,搭起這麼一棟茅篷?

  何況,他既然搭蓋茅篷用以棲身,為什麼此刻大雨滂沱,倒反而不見他來避雨呢?

  可是,這事情的確大出他料想之外,凝神枯候了許久,附近再未發現有人的動靜。不多久,大雨歇止,時已夜深,傅小保又枯守了一個多時辰,依然沒有任何人回到茅篷來,彷佛這篷於是專為他而搭設似的。但是,那持火光引他來此的人又是誰?現在又到哪兒去了呢?

  他心中有這幾個疑團未破,那敢閉目入睡,眼睜睜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黎明,實在困乏了,這才依著樹幹,憩然入睡。

  迷迷朦朦,也不知過了多久,倏然間,一聲細微的聲響將他從睡夢中驚醒。他此刻內功已有相當根基,乍然驚覺,托地躍起身來,睜目一看,卻又把他呆住了……

  原來此時天色早已大明,四周雖然仍舊靜悄悄未見人影,但茅篷前不遠處的草地上,卻赫然擺著一堆熟透了的水果,以及一包武林人物隨身攜帶的乾糧。

  這真令他更加不解了,他自信睡得已算警覺,保況小黃馬亦是通靈龍駒,豈有被人這麼悄悄地欺到近處,自己茫然不覺,連小黃馬也沒有半點異狀的道理?如此看來,這送糧送果的人,武功只怕已到了嚇人聽聞的地步,只是,人家送糧來後,悄沒聲的退去,大約總不是懷有敵意,這一點倒是可以放心的。

  他原已有些餓了,拾起草地上所留水果乾糧,看看並沒有下毒的現象,遂也不疑,狼吞虎嚥吃完,覺得並無異樣,便上馬覓路離開。

  走到近午,方才出了大相嶺山區,策馬進了天全縣城。

  他自知形態垢汙,首先理了發,剃去鬍鬚,然後購置新衣,沐浴更換,好在就憑他身邊那一粒龍眼大小的夜明珠,已是價值連城,倒不愁沒錢使用。一切拿齊,又飽餐一頓,閉門大睡了一覺。

  第二天清晨起來,便私下裡盤算去處。論理說,當前第一要務,就是追回師門「靈蛇劍譜」了。但使他為難的,如今「靈蛇劍譜」落在刁人傑手中,刁家寨和自己淵源不同,難道真要自己不顧養育之情,前往刁家寨下手?如果不,劍譜又怎能奪得回來呢?

  他思之再三,無計安排,最後把心一橫,忖道:我且掩至刁家寨,然後見機行事,能偷就偷回來,了不起以布蒙面,不與義父過招,不傷他刁家寨一人,也就說得過去了。

  主意一定,便整衣出房,喚店小二結算房金。

  哪知他才到廳上,店小二早已笑容可掬迎了上來,躬身笑道:「傅公子,您老要走了麼?小的早將你老的坐騎備置拿齊啦!一切費用,全都由公子好友結算清楚,令友還留下話,說是公子如去刁家寨,千萬要謹慎些,惟有事先走一步,定在前面候著您老。」

  傅小保一聽大奇,心知今番必然遇著了異人,忙道:「那人是什麼形狀,他去了多久了?」

  店小二好像有些茫然,詫異地望著他道:「敢莫公子爺你並不認識他?」

  傅小保忙道:「認識自然認識,但我相約的朋友甚多,至今一人未能碰面,不知這人是那一位,也好前途相約等候。」

  那小二方始恍然,笑道:「原來如此,不是小的說句失禮的話,您老這位朋友,最是好認不過,小的這一說,您老就准能明白……」

  傅小保不耐,急道:「那麼,是什麼形像,你快說吧!」

  店小二話未出口,又是一笑,道:「公子爺,別怪小的口中失禮,您老這位朋友,年紀雖然不大,為人也頂和氣,照理小的不該說……」

  傅小保見他扯了半天,依然沒有說出那人形狀,不禁怒道:「究竟是什麼樣一個人,你怎不快說!」

  那店小二吃了一驚,這才收斂笑容,答道:「那位公子,最是好認不過,皆因他也和您老一般,穿一身嶄新衣服,文雅異常。而且,面上長了一臉大麻子,左頰邊還生有一叢黑毛,老大一塊黑斑……」

  傅小保聽得一驚,暗忖:我何曾認得這麼樣一個人,敢情真是他認錯了人,拿我當作他的朋友了?但轉念一想,他既知自己姓氏,又知道自己是欲往刁家寨,如此看來,又決然不是無意間錯認。

  他反覆思量,始終猜不出究竟是誰?於是,急問:「他離此大約有多久時間了?是向哪一方去的?」

  店小二答道:「那位公子也騎了一匹馬,但卻是匹白色良馬,大約早在一個時辰之前,向東門外出城先去了。公子爺,您老可是要趕他,如要趕,就得快,或許在青衣江渡江渡口,還來得及追上他。」

  傅小保聽了,仗著自己小黃馬腳程快,漫應了一聲,匆匆出店,一躍上馬,放蹄向東便追。

  這時候不過辰末巳初,出得東城,大道上行人甚少,傅小保催馬一陣急趕,不過午時,早巳趕到雅安。向人一打聽,果然有這麼一個醜怪公子乘一匹白馬,已向渡口去了半個時辰了。

  傅小保心中大喜,催馬奔到渡口,但見這青衣江本不甚大,但由北向南,恰好橫攔住通往川邊之路,必需乘舟方能渡過,便急急牽馬落船,一疊聲只催船家快些。但那擺渡的船家,一心只望一次多載幾位,多賺幾文,哪肯為了一個人一匹馬,就搖渡一次,總在慢吞吞招攬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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