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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傅小保連忙收步,暗忖:莫非這三個字,正是指示我離此的出口道路麼?他扭頭看看那第五只大鐵箱,因為自己這數日中急尋找出路,並未再打開來瞧瞧,以致仍然完整的放在那兒。頓時心中一動,返身奔到那第五只鐵箱邊,收好緬刀,雙手拖著箱身,奮力搖了幾搖。

  若論傅小保此刻臂力,少說已在二三千斤之間,但別看那鐵箱不過六尺見方,他如此用力搖了幾搖,居然一絲也未能將它搖動。

  傅小保駭然,轉身運勁舉起那只二千五百斤重的大鐵鼎,「嘿」地吐氣開聲,向那鐵箱上猛砸下來……

  鐵箱應聲而裂,傅小保急忙探首查看,不禁欣喜得差一點跳了起來。原來那鐵箱箱內空空,並無物件,但卻連根和地上一塊鐵板鑄在一起。而箱底部乃是一處黑黝黝的地洞,一排梯級,順序而下,顯然正是個秘密的出口。

  傅小保再不怠慢,左手倒提緬刀,右手順手從第一隻鐵箱珠寶之中,撿了一顆龍眼大小的夜明珠,高高擎著,權當照明燈火,掀開了箱盞鐵板,閃身鑽進地道。

  這地洞初入時甚是狹窄,但行得二三十尺之後,卻分明進入了另一個天然石道之中。他借著夜明珠上發射的光芒,細細審視這石道,發覺與上面從「碧靈宮」後通往山腹石穴的進口甬道極其相似。或許若干年前,兩條石道原本相通,其後被人以土石阻斷,另做了這秘密地洞。

  他此時也無心留神細看,腳下迅速移動,順著石道急急而行。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前面十餘丈外已有亮光射入,知已到出口,心中狂喜。忙將夜明珠揣入懷中,緬刀也纏在腰際,三步並著兩步,沒一會,早奔到出口。

  石道盡頭,面臨一片濃密松林,林後背依峽谷,山泉淙淙,順穀而下,洞口距地尚有二丈高下。但傅小保立身洞沿,迎著那月餘未見的溫暖陽光,展臂挺胸,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條性命,算是真正的撿回來了!

  五十天石穴生涯,使得英姿朗爽的傅小保仿佛年長了十歲,面色蒼白,顎下鬍鬚叢蔓,蓬頭亂髮,狀如牢囚。但有一點亦是與五十天以前遇然不同的,那就是他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使他從前大而不明的眼睛,此刻神光充沛,明朗而清澈。足見這五十天來,他在內功方面,一樣有了意想不到的精進。

  這時候,大約午時已過,嶺頭上驕陽俯照,暖烘烘令人份外溫馨。傅小保剛要縱身落地,陡然間,突聽得那邊松林邊傳來一嫵媚的叫聲:「傅公子,傅公子!你看這兒!」

  他聞聲低顧,只見松林旁正俏生生立著個綠衣女郎,一手執著鏽劍,一手牽著小黃馬,含笑向自己揮手招呼,可不正是「碧靈宮」的小玉?

  傅小保大是欣喜,揚手也同她招了招,提一口氣,雙腳猛的一頓,「嗖」地一聲,忽然淩空拔起了三丈左右。他連自己都不知道何以突然間會身輕了這許多,但此刻未容得他多想,急忙收腿縮腰,飄落在距小玉丈許左右。

  小玉笑得宛如一朵盛開的百合花,迎上來拍手贊道:「恭喜公子,山腹裡住了月餘,看來武功已經大有成就了?我奉了老夫人令諭,五天以前,就來這兒等你啦!卻不知你怎的晚了三天才尋到這洞口?」

  傅小保笑著謝了,又將石穴中情景,大略述了一遍,然後道:「說來我真該多謝小姊姊兩次相助,錯非小姊姊留字指引,只怕早已餓斃山崖之中,那能再得這些奇遇。」

  小玉搖搖頭,笑道:「你謝錯了人啦,我雖是宮中長大,但山洞石穴,乃碧靈宮第一處禁地。宮中弟子,是任誰也不敢擅進一步的,我這一生還從未踏進過那石甬道一步呢!哪能進去留字給你?」

  傅小保詫道:「依你這麼說來,那兩番留字指示於我的,既不是小姊姊,連絹姊姊也不是了?」

  小玉笑道:「自然啦,我不能去的地方,她們豈不也一樣不敢擅入?再說得明白些,倘若咱們能夠進入那石道,你這種奇遇,豈不早被咱們得去,哪裡還能輪到你呢?」

  傅小保聽了,茫然地點點頭,不解地說:「那麼,又是誰會兩次潛進石穴,正當我不得其門或臨危之際,留字留水,告示於我?」

  小玉神秘地一笑,道:「你想想吧!除了咱們,只有誰才能隨意進出石穴,而且又對那石穴中情況,如此熟悉,做這事的,就必然是她了!」

  傅小保突然大悟,失聲叫了起來:「這麼說,竟然是老夫人親自來指示我的麼?」

  小玉聽了,笑而不言。

  傅小保這才明白,何以古若英要迫令自己進入山腹,何以小玉等聞言色喜的原因,敢情這所曆種種,全系古若英一手安排。這麼說來,古若英明雖嚴責自己,實含成全之心,這份天高地厚之情,叫自己如何才能報答。

  他想到這裡,忍不住虎目中潸然淚下,小玉姍姍上前兩步,柔聲說道:「公子,老夫人待你這等厚恩,並非毫無深意的。她老人家自你進入山腹之後,從無一日寧靜,可說每日都曾隱身入洞查看,直到你練功將成,才命我執劍牽馬,日日來這松林傍相候。並囑我轉致公子,離山之後,務希克遵恕道,家恨師仇,固所應報,而恃技濫戮無辜,久後必遭天譴。公子,這些話都是老夫人肺腑之言,還盼你行道江湖,萬勿殺孽過重,有違老夫人這一番授藝之意才好。」

  傅小保激動異常,肅容聽了,又向南隔山頂禮拜謝。然後從小玉手中接過鏽劍,翻身跨上了小黃馬,那小玉正欲作別離去,傅小保忽然記起一事,忙又將她喚住,道:「小姊姊,老夫人待我恩如山重,傅小保自當稟遵訓示,不敢有違,尚煩小姊姊回宮,代我敬謝老夫人大德。」

  小玉笑道:「這一點不消你說得,你只管放心去吧!」

  傅小保訥訥半晌,方才又道:「在下還有一事,要煩請小姊姊一併代為轉達,不知道小姊姊肯嗎?」

  小玉道:「有什麼不肯的?你可是要我傳言給小絹姊姊麼?」

  傅小保登時紅了臉,靦腆笑道:「正是,煩請小姊姊代為轉告絹姊姊……」

  小玉不待他把話說完,忽然咯咯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頭,道:「好啦,好啦,姊姊長姊姊短,我記也記不了這麼許多,這些話不須我轉言,你請留著以後當面跟她說吧!」

  傅小保尚欲再言,那小玉哈哈笑著一揚手,擰轉嬌軀,聞身隱入松林之中,刹那不見了影蹤。傅小保有言未吐,哽咽於喉,還只當小玉別有用心,不肯代為傳話,悵然久之,萬般無奈,只得放馬緩緩循著松林,覓路出山。

  他雖然獲得絕世武學,練成了一身出奇功夫,但伊人阻隔,難謀一面,此去天涯萬里,何時方能重逢?這心事沉甸甸有若一塊巨石,一直壓在他心坎上,是以他頹然而行,竟無絲毫興高采烈之態。

  轉過峻穀,前面放眼盡是亂山,層巒相疊,無境無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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