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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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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抿嘴笑道:「好一個壯士慷慨悲歌,小絹那丫頭能得你這麼一個紅顏知己,就算她走火入魔翹了辮子,也該死得瞑目了。」說完,纖手輕招,蠻腰一扭,飄身出房。 傅小保見她竟然出此不祥之言,心中大是驚異,但他素知小翠言談行事,全憑一意孤行,有口無心,也就未放在心上,匆匆隨她奔出住房,覓路逕入後宮。 碧靈宮建築甚是宏偉,房屋重疊,殿舍甚多,可知當年「千手夜叉」古玄真聲勢盛時,何等氣派,唯如今偌大宮殿,僅只不過五六人居住,人少房多,越顯得陰森冷靜,小翠領著他穿堂抹角,跨園越池,一路上未碰見一個人影。 不多一會,來到一處頗為冷靜的偏殿,小翠招手命傳小保逕人殿中,推開右首一扇房門,低聲道:「她就在裡面,你自己進去吧,此時不過巳時二刻,午時之前,不會有人來過裡的,有半個時辰,足夠你們說說知心話啦,午時之前,我再來領你出去。」 話落,不待傅小保回答,從後用力將他向房中一推,迅速地帶攏房門,逕行離去。 傅小保緊行兩步,沖進房中,被小翠倒閉在室內,不覺有些臉紅心跳,先自定了一會神,用目打量這臥房,只見房中檀香繚繞,而光線卻甚是陰暗,室本不大,幾件雅致用具,整齊安祥的散放四處,靠西屋角,果然有一張寬大臥床。此時羅帳半垂,隱約中可見床上正有人擁被而臥。 傅小保心頭狂跳不已,皆因他雖與小絹同處同行過,但似這樣同在一室,除了在大橋鎮東升客棧曾經權宜一次,可說甚少有過這種經驗,他畏縮地不敢移步,怔怔立在那兒,只覺無以自處。 倒是床上的人好像聽見有人進屋,輕輕蠕動了一下,有氣無力地問:「是誰?是誰站在那兒?」 傅小保聽這嗓音,果然是自己敬愛依賴的絹姊姊,如今她這等有氣無力,自然傷勢不輕。他陡然間想起小絹對自己許許多多呵護之情,心中不由一酸,連忙搶近幾步,行到床邊,壯著膽撩起羅帳。果見小絹側身而臥,滿面病容,原來豐滿的雙頰,也清瘦得微向內陷,雙目微合,竟然病得甚是不輕。 傅小保原是至情之人,遽見才不過相隔十日的小絹,一病成了這等模樣,哪還再顧得禮教繁規,突的探手,將小絹一把抱住,哽咽道:「絹姊姊,絹姊姊,旬日未見,你怎的病成這樣子?這全是我害了你,全是我害了你的!」 小絹似被他這種失常舉動一驚,倏的睜開雙眼,又驚又訝地道:「啊!傅公子,是你?你怎麼獨自跑到這兒來?這兒禁例森嚴,萬一要被老夫人得知,哪還有你我的命在?」 傅小保此時熱情奔放,難以遏止,摟著她的雙臂,絲毫也不肯放鬆,含淚激動的說:「絹姊姊,你為我身負這麼重的內傷,若不是翠姊姊來傳訊相告,我至今還蒙在鼓裡。絹姊姊,全是我對不起你,只要能見你一面,我寧可領受老夫人刖足斷腿的責罰,絹姊姊,你告訴我,現在可感覺好些了麼?」 小絹秀目一閉,擠落兩滴感動的淚水,歎了一聲,幽幽說道:「唉!小翠這丫頭也大膽大了,你如今正蒙老夫人青睞,既得魔劍心法,又可兼習碧靈宮不傳絕世武學,正該寡欲清心,一意練習,將來報仇揚名,行道江湖,怎能為了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弱女子,苦冒老夫人懸示百年的禁例,倘如給老夫人得知,豈不是毀了你這份曠世難逢的奇緣,連帶你將來錦繡前程,也一併葬送了嗎?公子,你若以我為友,求你聽我這一次話,趕快離開後宮,好好去勤練武學,只要你能揚名吐氣於他日,我就是死了,也是含笑瞑目的。」 傅小保不聽這話還好,及聽她這番義正詞柔,深情萬種的話,更感動得淚如滂沱,哪還能捨得毅然離去,一時情不自禁,俯頸就是一陣密雨似的親吻,挨揉摩挲,纏綿不已。 小絹急得直躲,喘息道:「傅公子,求求你別這樣,快去吧,你待我這番情意,今生今世,我是永志難忘,這兒真的不是你久留之地,求求你,求求你快些回去吧!」 傅小保神蕩意搖,緩緩輕聲問道:「姊姊,你傷得怎麼樣?重不重?」 小絹急急答道:「不要緊,老夫人自能替我去劫療傷,決然不礙事的,你快些離開這兒吧!再遲只怕就來不及了。」 傅小保已經打開了愛情之閘,熱情有如洪水,掩蓋了一切,任她小絹千求萬懇,他總是與她緊依緊偎,死也不肯離去,輕輕說道:「翠姊姊說好午時來接我,午時之間,這兒不會有人來,何況叫我這時候獨自離去,我也找不著路。」 小絹拿他無法,二人相依相偎,情話綿綿,郎情妾意,傾吐衷曲,不覺晨光偷逝,轉瞬已過,約有一二個時辰,卻不見小翠前來接引。 驀然間,小絹從柔情密意之中陡地驚覺,急道:「糟了,這時候恐怕早已過了午時,小翠怎的還不見來引你出去呢?」 傅小保挨行窗前,細審日影,也覺得午時早過,不由得也有些急起來,道:「許是她臨時有事,不克抽身前來,我就自己摸索著出去,也是一樣。」 小絹叮囑了大略路徑,只催他快走,但傅小保才離床沿,她又忍不住將他喚了回來,緊攬密吻,溫存半晌,臨行又附在他耳邊,千叮萬囑要他不可再冒險進入後官,要他專心習武,早日完得素願,那時天長地久,便能長相廝守。 說不盡的叮嚀意,述不完的別時情,傅小保一一應了,這才黯然握別。 他躡足挨到房門邊,側耳傾聽,見房外別無動靜,方才向床上傾身相望的小絹搖手示意,然後輕輕拉開房門…… 誰知房門一開,只赫得傅小保倒吸了一口涼氣,身不由己,登登直退了三四步…… 原來門開處,「七指姥姥」古若英正面罩寒霜,迎門而立,在她身側跟著小玉,而小翠卻粉頸低垂,側身跪在地上。 傅小保一見這種情景,便知小翠形跡敗露,古若英早已守候在房門外,只為顧全自己和小絹獨處一室,故未破門直入房中來,不由從心中泛起一股寒氣,兩腿一酸,「卟通」跪倒。 古若英冷面凝霜,雙目神光激射,狠狠瞪視了傅小保一眼,邁步進房,又向床上的小絹仔細盯了半晌,然後冷哼一聲,說道:「想不到唐大俠那等浩氣凜然,卻收了你這麼一個風流徒兒,真正料想不到,料想不到。」 她連說了兩句「料想不到」,語中微含了多少喟歎懊悔之意,大有連自己也帶愧於心之慨。 小絹驚得從床上滾落地上,但她此時也忘了自己嚴重的內傷,咬牙連滾帶爬,俯伏到古若英腳邊,哀聲求道:「老夫人,這全不關他們的事,都是婢子一時收斂心神不住,才懇求小翠妹子將傅公子請進後宮,婢子自份必死,唯盼在臨死之間,再見傅公子一面,雖然幽室同處,但婢子確也未敢絲毫沾辱碧靈宮聖潔之地,此心此情,可對天日。老夫人但請責罰婢子一人,割足斷頭,均所甘願,只求您藝人家宏恩,饒了傅公子和小翠妹子吧!」 語罷,放聲大哭,泣血叩首,哀哀不止。 古若英鐵青著臉,好半晌未發一言,傅小保見小絹一人認罪,心裡亦大感激動,挺身道:「老夫人,此事全因晚輩一念之差所起,決不幹絹姊姊和翠姊姊的事,你老人家但請從重責罰晚輩,縱然碎屍萬段,晚輩也絕無怨言,只求老夫人饒了二位無辜姊姊。」 古若英冷笑一聲,回頭對小玉叱道:「拿下了,押到大殿,聽候發落。」轉身怒衝衝而去。 小玉恭身應命,待古若英去得遠了,這才埋怨傅小保道:「你這個人怎麼總不聽人家的話?我早告訴你,這後宮禁例懸了百餘年,從無人敢干犯,這一下好啦,老夫人平時待人再好,一怒之下,只怕有得你罪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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