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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第十七章 任重道遠

  在場諸人之中,除了鬼手蕭林之外,可說全和傅小保多多少少有些淵源,刁人傑縱然表面上再嚴厲凜然,多年父子之情,卻也難以全部忘懷。眼見傅小保吃蕭林貫勁一掌,震飛到二丈以外,心想他必然一命嗚呼,倒不覺心中微微一酸,合目垂首,不忍睹視。

  誰知事實卻大謬不然,眾目睽睽下,傅小保翻翻滾滾落下地面,離地尚有六七尺高下,突地猛擰身軀,變成了頭上腳下,踏落實地,踉蹌退了兩步,竟然拿樁站定。雖然晃了幾晃,卻並未跌倒或負傷,「玄鐵劍」倒提手中,俊目凝視著鬼手蕭林,兀自怒氣未已。

  鬼手蕭林見自己八成內力貫注的一掌,居然未曾傷得人家,大感驚詫,頓時愣在當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刁人傑等人更是不解,各人心中均在暗忖:沒多久不見,難道傅小保竟然功力精進若許?

  其實,傅小保仍是從前的傅小保,功力上並未有什麼特殊精進之處,皆因适才身在空中,無從閃避,眼見蕭林抖手發掌,勁風迫體而至,一急之下,突然想起以前在飛越嶺邊小鎮外自己受了「金臂人魔」孫伯仁的針毒,被小娟、小翠救進松林,唐百州追尋到林中土崖邊,搶登崖頂之際,被小翠兜頭一股內家罡氣迫落的往事來。那時候,唐百州身在空中,對小翠所發內家罡氣無可閃躲,傅小保曾親見他抖腕舞動「玄鐵銹劍」護身,借那遊空劍氣,非但未被罡氣所傷,更且輕飄飄退落原地,如此看來,這「玄鐵銹劍」敢情除了附帶強烈磁性,更可作為緊急時護身之用。他此時急中生智,既然記起這麼回事,當下再不怠慢,奮力揮動鏽劍,與鬼手蕭林所發內力一記硬撞……

  豈料這一撞,果然利用劍上振起的劍氣,無形中似乎環身繞著一堵帶有韌性的氣牆,蕭林掌力擊在牆上,就如一拳打在皮球上,竟然分毫未能傷得他。

  意外的成功,使他喜出望外,不由勇氣大增,略為一停之後,猛可裡一聲大喝,騰身又撲了過來。

  就在這個當兒,忽聽西方來路上一聲清脆馬嘶,一騎馬電射而至,場中眾人回頭望去,禁不住個個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那飛奔而來的小黃馬上,正馱著兩個綠衣絕色妙齡女郎,可不就是小絹和小翠嗎?

  刁人傑心知這兩個少女一身武功業已出神入化,只怕動手時會吃她們的虧,連忙揮袖囑令手下眾人一齊撤身退到東邊,一個個全神凝注,絲毫不也稍懈。鬼手蕭林更是驚弓之鳥,本想溜走,又當不得刁人傑等未走,自己不好意思先逃走,急將雙爪分握右左,沉聲向刁人傑匆匆說道:「刁兄,這兩個丫頭難纏得很,如無必要,還是暫行撤離,免作無謂犧牲。」

  刁人傑頗有同感,但剛將頭點了一點,回答的話尚未出口,那騎小黃馬就在這一瞬之際業已馳到場邊,小絹和小翠齊聲嬌喝,飄落地面,小翠鳳目向場中電掃一邊,蓮足輕點,落到傅小保身邊,嘟著嘴埋怨道:「你這個人呀,真是太不聽話了,幹嘛不知會咱們一聲?你瞧,要不是小黃馬來到大路上接引我們,留你一個人對付他們這許多凶神惡鬼似的東西,你叫人家怎麼放得下心嗎?」

  她這些話說得十分自然真誠,嬌嗔滿面,憨態可掬,誰知傅小保此時面對大敵,尤其是當著刁家諸人,一種男性自尊心使他甚感尷尬,聽了小翠這番話兩頰突地緋紅,頗有難堪之意。冷冷答道:「在下身受先師付託之重,一旦發現劫奪劍譜的人,自應捨命追截,只願一命以酬師門,至於生死禍危,並不敢多作思慮,姊姊關懷之情,在下萬分感激,但此事勢非由在下親自出手不可,二位姊姊且請一旁掠陣,看在下痛懲那姓蕭的老賊吧!」

  說著,虎腰一擰,二次縱身而出,逕向鬼手蕭林撲了過去。

  小翠聽了他這些氣話,甚是不悅,傅小保口氣中一變如此冷漠,好像忽然和自己生疏了許多,但自己責備他的本意並沒錯呀!她也是個不讓人的性兒,心裡怫然,立即形諸表面,閃電般疾操玉臂,向傅小保肘間便扣,口中喝道:「傻子,你不要命啦?憑你的本事……」

  傅小保見她當著這麼許多人面前,口口聲聲小覷自己的本領,不禁愧極反怒,大吼一聲,揮臂便想掙脫小翠。

  就在這一瞬之間,陡地眼前綠影一晃,小絹早已飛掠而至,橫身攔在小保面前,那玉蔥般指尖輕輕拉住他襟前衣角,含笑柔聲說道:「公子,對付這種跳樑小丑,何須公子親自出手,交給婢子們,自然叫他們脫不出手去就是,公子但請稍息,婢子代你一次如何?」

  傅小保被她幾句輕語,淺淺笑容,竟然覺得再也發不出脾氣來,反倒訕訕地紅了臉,收住前撲之勢……

  小翠一把沒有撈著傅小保,氣呼呼接口道:「絹姊姊,你看這人可是個大傻瓜吧?人家明明是好意,他卻發牛脾氣……」

  小絹笑著舉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同時不待她把話說完,陡然轉身墊步,飄落到東邊群雄面前,兩隻如電秀目,首先在刁家寨眾人勝上掃視一周,盈盈笑道:「咱們與諸位素未謀面,彼此少隙無仇,據聞傅公子且曾受過刁老當家養育厚恩,是以不願有損彼此情誼,這件事全由姓蕭的一人而起,尚盼諸位前輩不必插手,我這兒先向諸位行禮謝過。」

  說著,果然客客氣氣檢衽向刁家寨的人行了個禮。

  這一來,反將刁人傑等人弄得手足無措起來,皆因此時彼此敵意已明,誰也料不到這綠衣少女會這麼客氣先行賠禮告罪,有的人手忙腳亂,不知該怎麼還禮才好;有的人卻防她禮中有詐,忙不迭撤身戒備。小絹這一禮,竟像在刁家寨眾人之間投下了一枚炸彈,刹時之間,但見眾人紛紛大亂,小翠望見,不覺把适才氣悶全消,「噗嗤」笑出了聲來。

  刁人傑畢竟老謀深算,他既憚忌二女出奇武功,又礙於人家以禮相見,當下一面暗中運氣護身,一面抱拳還禮道:「姑娘說哪裡話來,老朽等前在青陽宮中,早已仰儀二位姑娘的絕世武學,但姑娘芳名,身屬何門何派,卻尚未請教。」

  小絹含笑道:「刁老當家的真是客氣,咱們雖是荒野之人,卻也早聞大巴山蛇形門盛名,及刁老當家的武林耆宿,一派宗主,想來你也曾經耳聞過,昔年飛越嶺碧靈宮七指姥姥這個名字吧?」

  刁人傑突聞此言,混身一震,身不由己,向後直退了三四步,臉上陡然變色,連霍昆與鬼手蕭林亦都猛可裡齊吃一驚,三人不約而同「訝」然驚呼出聲。刁人傑用手指著含笑盈盈的小絹,訥訥說道:「啊!姑娘莫非就是那兩百年前震驚武林的異人,千手夜叉古玄真古老前輩的門下?」

  小絹忽然把笑容一沉,道:「咱們是碧靈宮門人,卻並非千手夜叉弟子,難道刁老當家就只知道一個千手夜叉古玄真,不知七指姥姥古若英麼?」

  刁人傑此時信疑參半,暗忖:若依這兩個女子功力來看,除了碧靈宮古老前輩門下,實不可能致此,但若說是真,那七指姥姥古若英乃是百年前人物,卻怎會調教出這等年輕弟子出來?況且古玄真的事蹟亦均系耳聞江湖傳言,萬料不到相距百年,竟然當真目睹碧靈宮門人,這委實令他又驚又懼,又信又疑。沉吟了好一會,不知該怎麼樣才好,偷眼看看鬼手蕭林,只見他也是眼神流蕩,顯見得亦被「碧靈宮」這三個字嚇住了。

  他心念一陣急轉,暗地已有了主意,連忙堆下滿臉笑容,道:「老朽雖說癡長這把年紀,但飛越嶺碧靈宮傳言,亦只不過風聞武林中人當作軼事傳述,想不到今日能在此荒僻之處,得遇碧靈宮高人,當真令人深感榮幸,但不知七指姥姥古老前輩她如今尚還健在麼?倘若她老人家依然健在,想來總有百余高夀了吧?」

  小絹心知他存心在打聽虛實,用作進退依據,忍不住暗罵:好一個奸滑的老東西,但表面上仍然笑意自若,客氣地答道:「我家老夫人雖說壽已一百三十,但託福甚是健康,刁當家他日有暇,還盼能往碧靈宮玩玩。」

  刁人傑又是一驚,忖道:原來她們不過是碧靈宮兩名婢女,武功已有如此了得,那七指姥姥古若英豈不技擬天神了麼?想到這裡,不覺心生寒意,懊悔不該結納鬼手蕭林,只怕會因此無端惹惱了碧靈宮這個駭人聽聞的大仇家,忙道:「姑娘既是碧靈宮高人,卻因何反助那姓唐的瘋子爭奪劍譜?姑娘武功雖高,江湖閱歷只怕不足,千萬不要受了那姓唐的欺騙,上了他的惡當,老朽這話決非惡意中傷,無的放矢,舉一個最簡單的實例來說,老朽與他無怨無仇,他恃強打傷小犬在前,又尋上刁家寨殺人放火,教唆老朽義子傅小保出走,寨上房舍,被他焚去甚多,姑娘請想,似這等行徑,豈是正人君子所屑為?姑娘如果助他,定然有損古老前輩昔年英名,替二位姑娘無瑕白壁之上,留下難以洗脫的污點,老朽肺腑之言,還望二位姑娘三思。」

  小絹聽了,淡淡一笑,尚未答話,那一旁霍昆見了,只當刁人傑這一番話已將小絹說動,急忙也搶上一步,抱拳正色說道:「刁當家的這些話,可說句句出自肺腑,姑娘名師高徒,蘭質蘊心,想來定能洞澈奸惡,明辨是非。姓唐的裝瘋賣傻,殺人焚屋,實較悍匪更甚,在下霍昆,亦曾目睹姓唐的這種邪惡行徑,不是在下不知自量,二位姑娘尚難置信,霍某也願為刁兄之言,挺身作一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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