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鏽劍瘦馬 | 上頁 下頁
八五


  傅小保一心緊追,毫未多慮,跟著也帶過小黃馬,撞入亂山,轉過兩處山腳,眼看即將追及,卻不防蕭林突然勒馬停步,飄身落地,撤出肩後雙爪,橫擋在前面,陰笑而待。

  傅小保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一見蕭林反身待敵,心中大喜,忙也翻身落馬,提劍迎了上去,鏽劍直指蕭林鼻尖,罵道:「姓蕭的,饒你奸似鬼,懸崖下逃得殘生,小爺也叫你斷送在此地,我師門劍譜在什麼地方?死到臨頭,還不快些交回來嗎?」

  蕭林一派宗師,何曾把傅小保放在眼中,雙爪齊並左手,陰惻惻笑著答道:「小子,你中了老夫鋼爪上劇毒,居然未死,可算得命大,但你這撿回來的小命,未免也太不知愛惜了吧?此處地荒人渺,你所仗的唐百州和那兩個丫頭均都不在,老夫如連你這小子也整治不了,還論什麼英雄?充什麼好漢,劍譜現在老夫懷中,只怕你縱然得知,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到手了。」

  傅小保大怒,叱道:「老賊,你拿這些話嚇唬誰?小爺不叫你嘗嘗厲害,還不知你要吹到何時才了呢!」

  話一說完,手中的「玄鐵劍」一擺,「畫龍點睛」,欺身直上,居然搶中宮,踏洪門,一劍向蕭林面門戳到。

  鬼手蕭林嘿嘿一笑,手中雙爪原樣不動,略一側頭,早將一劍讓過,旋身上步,右手駢指暴點他脅下「期門」要穴。

  在他心目中,憑傅小保一個後輩小子,當真犯不上用兵刃,還不是甕中捉鼈,手到擒來,殊不知傅小保功力雖然及不上他,而銳氣卻遠非蕭林可及,何況師門重物,一心一意要搶奪回來,明知打不過他,竟存了拼命之心。蕭林駢指暴點要穴,他居然視若無睹,不避不讓,「玄鐵劍」唰地一翻,變戳為掃,連肩夾背,猛掃而出。

  這一來,倒把鬼手蕭林給暗吃一驚,眼看自己若不撤招,勢非和他落個兩敗俱傷不可,急切間先求自保,塌肩縮頸,收臂滑步,閃退三步,堪堪將這一劍躲過,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

  傅小保一劍迫退了鬼手蕭林,豪氣更熾,越發把劍舞得虎虎風聲,未容他喘過氣來,展開學自刁家寨的「蛇形劍法』,一輪疾攻,晃眼便五六招,一面口裡還叫駡道:「老賊,看你還吹大氣嗎?咱們今天倒要看看,是誰整治誰?」

  鬼手蕭林藏爪不用,滿擬三招兩式,便能打發了他,不料一著失機,倒被他搶去了主動,全仗身法靈巧,才將他這一輪快攻躲過,登時激起怒火,雙爪一分,準備要立下殺手。

  但是,當他含怒正要出手,卻倏然驚覺傅小保所使這一套劍法,與唐百州劍法迥異,而且,道道地地竟是刁家寨所用的「蛇形劍法」,忙又穩住爪勢,沒有立即還手。

  他倒並不是畏懼「蛇形門」劍術絕妙,卻是暗在心中,有一件說不出的內情,原來他自從誤撞大巴山,在刁家寨前一場惡戰之後,一直將刁淑嫻對自己那嫣然一笑,銘刻難忘,這些日子,無論寢食行止,何嘗有一刻淡漠過。實在說來,刁淑嫻的一笑,已使他老懷震盪,古井揚波,他自疚不該事理未明,便闖上大巴山尋釁挑戰,更深探告誡自己,定要設法先行消除東海和刁家寨這一段梁子,進而托媒說合,與刁家寨結為秦晉之好。正因為他內心已有了這一種預謀,此刻發現傅小保竟然使出純熟的「蛇形劍法」,倒不禁猶豫起來,一時決不定是該立下殺手呢?還是該手下留情?

  然而,傅小保卻不明就裡,是他分明手中拿著兵刃,並不使用,還當他害怕自己「玄鐵銹劍」削鐵如泥,不敢稍攫其鋒,心中更加狂喜,劍光霍霍,登時又加上了五成勁力,將蕭林裹了個風雨不透。

  鬼手蕭林思之再三,倏然下了決心,掌上猛可裡加力劈出幾股勁風蕩開層層劍影,抽身躍出圈子,沉聲喝道:「住手,我有話說!」

  傅小保只得收劍,叱道:「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可說的?識趣的趁早將劍譜交出來,小爺也許倒能饒你不死。」

  蕭林凝目注視著他,冷冷問道:「老夫看你使得一手刁家寨的蛇形劍法,不知你和刁家寨究有什麼關連,你趁早實說,免得傷了咱們東海和蛇形門的和氣。」

  傅小保聽他原來問的這個,勃然怒道:「放屁,小爺和刁家寨毫無關係,難道蛇形劍法不是刁家寨的人就不能用了嗎?你有種就打,沒種就跪地告饒,別想盡找這些廢話來搪塞小爺。」

  鬼手蕭林也不禁暴怒,但他尚未答話,卻聽得左後方有人嘿嘿笑道:「小保,你好大的口氣。」

  二人齊都一愣,扭頭回顧,可把傅小保嚇得機伶伶打了一個寒戰,敢情插口說這話的正是刁家寨蛇形門掌門人——刁人傑。

  鬼手蕭林一眼瞥見刁淑嫻也在她父親身側,不由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手足無措,反不知該如何才好。倒是刁人傑顯然早在暗處聽見了适才鬼手蕭林向傅小保的問話,他乃一代梟雄,立刻臉上掛笑,向蕭林拱手施禮,道:「多承蕭兄不見外,洛伽島和刁家寨原是唇齒之交,縱或其間偶因小人挑撥,彼此誤解,一笑可釋,二島主千萬不必放在心上。倒是連兄弟這叛離逆徒,居然亦蒙二島主手下留情,刁某人這裡真該頂禮為謝才是。」

  鬼手蕭林尷尬的一笑,道:「刁兄說哪裡話,兄弟正為前次不禮之事,深感疚愧難安哩!刁兄海量,倒叫兄弟腆顏。」

  霍昆哈哈大笑,道:「你們兩家都不必客氣,誤會冰釋,這才是天大喜事,從此東海和蛇形門,互謙互讓,甘苦相共,真乃武林中一件大喜之事,區區在下也覺分享這份欣悅呢!」

  刁人傑忙命「巴山雙毒」兄妹等俱都與蕭林見禮,喜得蕭林心癢難抑,還禮不迭,一雙色眼,注視刁淑嫻竟未少瞬。

  傅小保呆立場中,瞪眼望著他們敘禮客套,心中暗暗焦急,皆因他此時雖然脫離了「蛇形門」,但常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而刁人傑又的的確確是自己以前的義父,有了這層關係,他是萬萬不能和刁人傑等人正面衝突的。那麼,難道說叫他就此捨棄了師門劍譜,轉身一走了之嗎?他勢必也不能那麼做。

  其實,此時他縱有抽身之心,已經來不及了。

  刁人傑和蕭林敘罷禮,轉身一揮手,刁天義、黃衣喇嘛兀突柯等早已飛身搶出,截住退路,將他困在核心。然後,刁人傑這才緩緩行到他面前,冷冷笑道:「小保,你好大的膽量?見了我,還敢橫劍不跪,你忘了是誰把你養大的啦?」

  傅小保臉上一陣熱,心中突突亂跳,本能的疾退了兩步,劍尖垂地,恭身答道:「小保承你老人家養育之恩,今生今世,沒齒難忘,但是……」

  刁人傑沒待他說完,突然厲聲喝道:「但是什麼?你既然還知道養育之恩,尚不棄劍認罪,等候領受叛逆責罰?你不是仗持那姓唐的嗎?如今姓唐的也死了,難道你還敢桀驁不馴,一定得刀斧臨身,才知道反悔?」

  鬼手蕭林聽得唐百州已死,寬心大放,嘿嘿笑道:「刁兄,既是叛師欺宗之徒,乾脆斃了,何苦跟他盡費口舌?」

  刁淑嫻自代父授傅小保武功,平素對傅小保最是喜愛,只因他干犯叛逆大罪,心雖著急,苦於無法救得他。前次在大巴山,她便有意等唐百州退去後,代他向父親求情,殊不料小保竟被唐百州援救下山,她一顆長姊愛心,何嘗又不暗中替他欣喜,現在突聽鬼手蕭林插口建議要將小保格斃當場,心中大是不悅。慌忙接口向傅小保叱道:「小保,當著爹爹,你怎敢不聽他老人家的話?快些拋劍認罪,姊姊自會替你求情,千萬不能抗拒令諭。」

  說罷,還故意冷冷斜了蕭林一眼,大有鄙夷厭惡之意。鬼手蕭林何嘗不明白她這些話中之意,在偏袒傅小保,刹時間心中捅起一股酸意,嘿嘿乾笑兩聲,道:「姑娘真是慈面佛心,對待這種叛師之徒,尚且如此宏量,當真難得。」

  說至此處,略為一頓,突又目射凶光,冷冷說道:「要是咱們東海洛伽島門下,也出了這種叛師欺宗之人,嘿嘿,只怕立時便得將他斃在杖下,有時候情雖堪憐,卻不可因情廢法,無以服眾。」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