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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唐百州道:「且慢高興,還有咱們約定的第二件事,你是無論如何要辦到,我才能和你同行上路。」

  傅小保不知他第二件又是什麼稀奇苛刻的法兒,愁著臉問道:「你老人家還有什麼難題要我做的呢?」

  唐百州哈哈笑道:「這一件並不難,只要你從今以後,一路上要替我付帳,舉凡吃的住的用的,只要我用錢,你就替我付,至於你有沒有那許多銀子,銀子是偷來的搶來的,我全不管,這你可辦得到嗎?」

  傅小保暗想,身上還有上次偷下大巴山時所帶金銀甚多,沒有被刁豹等人搜去,膽子甚壯,一口氣就答應了下來。於是,唐百州才命他去買一匹馬,佩了劍,兩人並轡向西,直趨康境貢噶山而來。

  在路上曉行夜宿,全是傅小保付帳。唐百州累了就睡,餓了就吃,其他的全不管,過著比印度王孫還要豪華享受的生活。除了身上衣裳沒有換新的,其他全選上等所在花錢,非好酒席不吃,非大客棧不住,折騰得傅小保愁在心頭,囊中金銀如水一般向外流。一路下來,連半招半式也沒有學到。

  這一面,已經進入康境,行經一片祟山峻嶺之中,除了一條羊腸小徑,放眼四周盡是無限大山,人造稀疏,陰森可怖。依傅小保就想早些尋個村落過夜,待打聽清楚路徑以後,再走不遲,偏偏唐百州不聽,逕自策馬向西亂竄。午後偶爾望見有幾處簡陋的村落,唐百州都嫌不是大鎮,連打尖也不肯,催馬向前,要另找好的地方。哪知荒山越行越深,漸漸天色已暗,竟連道路都分辨不出。

  傅小保有些心驚膽顫,要想尋地方歇宿,用乾糧休息,等第二天再走,但唐百州不理不睬,一夾小黃馬,直向亂山沖闖。役有多久,兩人全在深山裡迷了途,傅小保實在忍不住,道:「唐大俠,咱們就在這附近過了夜,明天再找路吧!天也晚了,這樣亂闖那能尋得到道路。」

  唐百州聽了反把獨眼一瞪,道:「又不是我求你一起來的,你要是害怕盡可以自己留下來,或是掉頭回去,我要往前走,你不用管我。」

  傅小保無法,只得忍氣吞聲,橫了心跟在他馬後,一聲不響,直向前奔。

  一忽兒,夜幕大張,山中更是漆黑一片,兩人策馬緩緩轉過一座山嶺半腰,突聽得嶺頭上響起一聲尖銳的叫聲。這一聲尖叫激蕩在夜空中,聽來分外可怖,唐百州和傅小保不約而同全勒住馬,側耳細聽,又再未聽得其他聲響,傅小保混身汗毛直立,顫聲道:「只……只怕……是……鬼吧……」

  唐百州沒有答話,卻悄悄翻下馬來,一聲不響,將馬兒趕進旁邊密林裡去,同時,招招手,示意叫小保也快下馬。

  傅小保儘自發抖,低聲又道:「咱……咱們快……快走,這……這兒留……留不得……」

  恰在此時,山嶺上突又響起第二聲尖叫,叫聲才落,緊接著就是「呵呵」一連串怪聲,怪聲未停,左右另兩座山頭上也同時發出「呵呵呵」的呼叫,夾雜著一聲聲輕微的鼓響,傅小保不由得不翻身滾下馬來,沉聲向唐百州說道:「不好,這必是山中野人有什麼祭典,咱們萬不能被他們發現,早些退走要緊。」

  唐百州凝神傾聽了一會,陰沉沉一笑,道:「你別自作聰明,再聽聽,這是幾個人的聲音,難不成一座山頭上就只一個野人在跳舞?」

  傅小保明白並非鬼魅,膽子也略壯,歪著頭聽了一會,果然似聽出山頭上那種「呵呵」之聲好像只是一個人所發,同時鼓聲沉悶,也像只有一面鼓,不禁奇道:「那麼,是誰在這深山中裝神作鬼,做出這種怪聲?」

  唐百州齔牙笑道:「我也不知道,走,咱們上山瞧瞧去。」

  說罷,接過傅小保手中韁繩,隨手繞在一棵樹上,揮揮手,伏腰向山頂便跑。

  傅小保只得緊跟著快步登山,一面輕輕將肩面上的長劍撤出鞘來,準備以應突變。

  兩人展開輕功,瞬息已經攀登山頂,距離五丈外隱住身形,偷偷張望。但見山頂上有一塊廣約六七丈的平地,正中長著一株巨大的古松,這時候,古松下坐著一個混身白衣的瘦削老人,就因為他混身白色衣衫,所以看得分外清晰。只見他盤膝跌坐在松下一塊青石板上,白色長眉覆眼,白髮零亂,兩隻手捧著一面皮鼓,左手按著鼓緣,右手以掌作錘,輕拍鼓響,發出低低的「咚咚」之聲。那「呵呵」怪叫,就是他和著鼓響,從口裡發出來的。

  這個深山怪叟,獨坐峰頭敲鼓,似乎全神盡都貫注在鼓音中一聲聲拍著和著,不止不休。最奇怪的,其他左右兩處山頭上,也有同樣的怪聲鼓聲在應和,而且明明是另有人在作同樣的怪事,並非空穀回音,傳送激蕩造成。

  過了半晌,怪老人擊鼓的節拍好像越來越急,另兩座山頭上也是同樣加快了速度。刹時間鼓聲呼聲,快如驟雨,有如萬馬奔騰,聲勢越來越大。怪老人的頭上,已隱約可以看見有一層熱氣上蒸,似乎甚是吃力。

  傅小保才聽了沒一會,就覺得心神搖曳,隨著鼓聲,呼吸漸漸急促,握劍的手不自覺的一松,長劍「當」的一聲落在地上。

  那怪老人突的停手抬頭,雙目如電,向傅小保和唐百州隱身之處瞪了一眼,接著仰首向天,發出一聲正如鼓聲才開始時同樣的尖叫……

  尖叫聲破空上揚,左右另兩座山頭上的鼓聲和「呵呵」叫著也同時收斂,緊跟著,也有兩聲尖叫響起。

  唐百州心知所見必是武林絕頂高手,自己二人形藏已露,無法再躲,急忙探臂抓起地上長劍,塞在傅小保手中,一長身形,站了起來,拱手向老人笑道:「在下等路經此處,深山迷途,不知老先生在這裡鳴鼓行功,誤撞無心,這裡先謝罪。」

  白衣老人一雙電目凝視兩人,緩緩從青石板上站起身來,鼻孔裡冷冷哼了一聲,道:「說得好聽,既是無心路過,為什麼長劍出鞘,隱聽偷窺?須知武林偷窺他人練功,列為大忌,你們都是何門何派?趁早稟明,也許我們川邊三鬼今天一高興,網開一面,放你們一條生路,若有半句虛假,哼!」

  唐百州一輩子服過誰來,皆因自己二人偷窺他人練功,自知理屈,這才拱手自行謝罪,尊稱他一聲「老先生」。現見這白衣老人出言不遜,盛氣淩人,心中已有六分不悅。又聽他自稱「川邊三鬼」,名如人影,猜他必不是什麼好路道,不覺就把火氣加到了八分。遂也冷哼一聲,答道:「老兄,你別不受抬舉,咱們有禮在先,並不是怕你什麼?你不要拿咱們當作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就憑你那王八戲子吹鼓手的玩意兒,還不一定就能困得住咱們。」

  白衣老人一聽這話,登時大怒,滿頭白髮無風啟動,混身白衣飄拂,仿佛是在運集什麼歹毒功力。

  唐百州也明知這老東西不好鬥,只怕傅小保在身邊礙手礙腳,一面「嗆啷」龍吟,先將玄鐵銹劍撤到手中,一面低聲向傅小保喝道:「小保,快退!」

  白衣老人本已作勢欲撲,功力早已貫注在雙臂上,突見唐百州撤出了「玄鐵劍」,原來這老傢伙還真是個識貨的,面上頓時掠過一絲驚訝之色。探臂之間,飛快的將地上那一面皮鼓撈在懷中,沉聲喝道:「醜鬼,你手中那柄劍是從哪兒得來?快把你的姓名來歷報上來,否則,老夫要下毒手了!」

  唐百州也是一愣,暗忖:這「玄鐵劍」自從出土以來,今天還是第一次遇上識貨的行家,如此看來,這老傢伙功力定然非同小可。他緊了緊手中鏽劍,反手將傅小保帶到身後,笑嘻嘻答道:「不敢瞞你老先生,在下這柄鏽劍,得來非易,說起來也是一言難盡,你要問在下姓名嗎?那倒是立可奉告,在下姓鐘名馗,是專門降怪捉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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