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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老頭兒步履如風,天尚未亮,便已進了大巴山山口。今夜,整個大巴山主峰周圍數十裡如臨大敵,從進山開始,沿途所見刁家堡設置的明椿暗卡,何止百處,更有結隊梭巡的,臨崖擄守的,遍山火把照耀,遠望全是一條條一串串火龍火蛇,蠕蠕而動,真個把刁家堡戒備得鐵桶相似。

  霍老頭挾著傅小保快步登山,途中椿卡都一一向他躬身施禮,虔敬萬分,不久行抵大寨,又有一行二十四名捧劍勁服弟子肅然相迎,為首正是「刁家六劍」中的刁豹,迎上前施禮問道:「霍伯伯擒得叛徒了?師父正在大廳坐候!」

  老頭兒鼻孔裡應了一聲,將傅小保交給刁豹押了,道:「人在這兒,你們押了他到廳上來,好好看看,別難為了他,讓你師父親自審問!」

  刁豹喝令手下把傅小保兵刃繳下,加上腳鐐手拷,待老頭兒先進了寨,然後狠狠揍了傅小保兩記耳光,沉聲罵道:「小雜種,你不是狠嗎?害咱們掛彩了四個,你也有現在?替你撐腰的那個混帳東西呢?他怎麼不來救你啦?小王八羔子的!」

  傅小保低著頭只不做聲,刁豹又在他屁股上踢了兩腳,這才拍活他的穴道,威風凜凜地押了他直進大寨。

  刁家堡建在大巴山主峰之上,人力開成方圓裡許一片廣場,前後五進黑壓壓盡是房屋,進得寨門,便是十丈以上一個空場子,第二進又是滿鋪細沙一塊空地,後面便是大廳,廳後三進,外加東西廊房,也就是刁家門人的住宿之處,此外,寨左右還有兩翼配房,是莊丁下人們使用。

  傅小保被二十四名大漢挾在中間,緩步進了第二進大門,但只見廳上燈火輝煌,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一二十支紅紅火炬,侍立兩邊,正面三張太師椅,坐著刁人傑、霍老頭兒,和一個黝黑瘦長的老者,左邊一列椅子,是刁天義、刁淑嫻和「刁家六劍」中幾位同門,靠右邊另有七八張座椅,卻坐著一個頭陀,一個喇嘛,和幾個惡神似的陌生漢子,四周「蛇形門」弟子何止數十,但廳上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聲,靜得連火炬上焰火的顫抖和輕微的火花爆裂聲全都能清晰的聽到。

  傅小保被押上大廳,廳上幾十雙眼睛全都聚集在他身上,刁人傑白髮蒼蒼,目光如電,凝神看他,在那目光中,有一種懾人心神的無形力量,使傅小保就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低了頭跨進廳堂,身不由已的雙膝跪倒,輕聲叫了一聲:「師父……」

  刁人傑從鼻孔裡冷哼了一聲,沒有開口言語,大廳上頓似暴風要來之前,氣壓低悶得怕人。

  傅小保偷偷用眼角向左右瞄了瞄,怪了,這廳上所有的人全是一張張撲克面孔,冷冷看著自己,不言不語,使傅小保幾疑已經身亡,神押進了城隍廟,遇著滿堂神像,準備要開陰司森羅殿審訊自己,不由得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

  終於,還是正面座上的霍老頭兒開口說道:「刁兄,這孩子适才遇著老夫,倒沒有不馴之心,也許是他真的一心記掛父仇,行事難免欠妥,刁兄看在他平素尚能受教,從輕發落他吧!

  刁人傑木然的臉上微微一動,用右手拈著銀髯,冷冷道:「霍兄太疼他了,殊不知他私行下山尋仇事小,一旦在長安鬧出事來,替咱們多樹強敵,現在正是本門宏大開山緊要關頭,失去一部『靈蛇劍譜』已經夠丟人現眼了,他要再挑動那李長壽的師叔『金臂人魔』孫伯仁,咱們『蛇形門』還有清靜日子過嗎?刁某倒不是畏懼孫伯仁難纏難鬥,霍兄試想,東海二怪已在左近現身,青陽派又參與爭奪劍譜。此外峨嵋武當誰不想併吞咱們『蛇形門』方始甘心,仇家已經太多,怎當得他小小年紀便不遵訓誨,正值本門中多事之際,再勾引一個姓唐的怪客來大巴山尋釁,這種門人,枉留了他十餘年,還要他作什麼?」

  傅小保心裡大急,連忙叫道:「師父,您老人家不能全責怪我,這是師姊她……」

  刁人傑不待他說完,厲聲喝道:「住口,你自小受本門訓誨,知道本門所立的規範嗎?」

  傅小保垂頭低聲應道:「弟子知道!」

  刁人傑冷笑道:「那麼你自己當眾宣誦,違命行動,抗不受令,叛師欺宗,應該如何懲治?」

  傅小保唯唯不敢應聲。

  刁人傑突然把臉一沉,叱道:「說!」

  傅小保猛的全身一跳,只得大聲說道:「那是該剁足斬臂,拉在後寨處死暴屍的。」

  刁人傑嘿嘿一陣笑,說道:「既然你自己也知道,不用老夫多說,來人,拖他下去!」

  階下哄聲答應,立刻上來兩名壯漢,一左一右架起傅小保,向階下便拖,另外兩名捧劍弟子,肅容上前向刁人傑躬身一禮,然後各提長劍退下,由先前兩人將傅小保按在地上,立刻便要行刑。

  傅小保心膽皆裂,扭頭哀聲哭叫,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真為了這點事,不容小保辯白,要將小保剁斬處死嗎?」

  刁人傑臉上毫無表情,恍如未曾聽到。傅小保見師父不理,忙又轉面向霍老頭叫道:「霍伯伯,您老人家一向疼我,求你向師父告個情,至少也得給弟子一個辯白的機會!」

  霍老頭嘴上動了動,似要說什麼,但刁人傑面凝寒霜,目如冷電,使他欲言又止。

  傅小保又求師兄們,但這批人更巴不得他早死,竟沒有一個人替他說情的。他不禁心慌意亂,大聲叫道:「師父,您老人家辛辛苦苦教養小保十幾年,弟子這一次雖然做錯了事,但常言道:父仇不共戴天。難道您老人家不是教導弟子尊師敬友,孝順父母嗎?縱然弟子錯了,您老人家也不能就這麼心狠,不容弟子說一句話,便這樣勒令處死……!」

  刁人傑白眉突然一聳,冷冷說道:「『蛇形門』弟子,刀刃臨身,絕不稍懼,像你這樣貪生畏死,哭哭啼啼,便算不得咱們『蛇形門』人,掌刑的,不許拖廷,快將這叛徒剁足斬臂,拋向後寨喂鷹!」

  霍老頭見了這樣子,忍不住叫道:「刁兄,可否看在……」

  刁人傑舉手制止他再往下說,冷漠的道:「霍兄別再替他求情,不重懲他,『蛇形門』還有門規沒有?寧可犧牲一人,萬不能壞了門規。」

  這時,執刑的兩名弟子早已將傅小保按好,長劍高舉,轉眼便要斬下,傅小保心知無望求生,只得含淚待死,口裡喃喃說道:「父親,母親,可憐孩兒雖有復仇之心,卻再也達不到心願,只有趕到陰曹,再向你們領責啦!」

  長劍劃過空間,飛快的向傅小保兩腿上斬落,兩旁本門及外到高手已有人覺得不忍卒睹,各將眼睛閉上……

  驀然間,廳上響起一聲震懾人心的喝聲:「且慢!」

  行刑的弟子被這一聲斷喝一驚,急忙抽劍,卻已經來不及,劍鋒透進腿肉,鮮紅的血液向外急冒,所幸的在中途聞聲收手,僅只將肌肉割破,尚未傷及骨骼,大家一齊循聲回顧,卻見是那坐在左首邊太師椅上的清臒老者,緩緩站起身來,向刁人傑說道:「掌門雄才震懾全幫,本來整治叛徒,老朽是不便插嘴的,但今夜今時,卻不可預先處決這叛徒。」

  刁人傑似對這老者甚為尊敬,聞言立即也站起身來,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道:「師叔,您老人家有什麼吩咐,只管請坐下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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