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鏽劍瘦馬 | 上頁 下頁
一二


  為首的道士忿忿說道:「仗著利器,雖勝不榮,你若不是手中劍好,怎能脫出咱們一招『三星伴月』?」

  憑良心說,唐百州心裡也正怦怦直跳,驚於這三個道士劍術精妙,尤其是陣勢迅捷無比,方才雖並不是全仗「玄鐵劍」鋒利,但急遽之間,那一招「踉蹌踢躂」,是否能蕩開人家三支劍,他真不敢斷定,聞言笑道:「我也是不服氣得很,只可惜你們劍已斷了兩支,再也無法重新比劃,這可怎麼辦好?」

  道土冷笑道:「只要你有這份膽量,咱們在貢噶山青陽宮候駕,總得叫你領略青陽派劍術奧妙之處。」

  唐百州把頭連點道:「那是最好不過,三位留個名字,在下唐百州,定然要專程到青陽宮拜會拜會。」

  道士答道:「貧道浮塵子,這是我師弟玄機子、衛靈子,你只說青陽真人座下三子,宮中弟子,自能引見。」

  說罷,向其餘二道揮揮手,各自撩袍轉身,馳離荒嶺,隱入夜色之中。

  唐百州在三人走後,舉起「玄鐵劍」來反復審視,心下不禁猶豫起來,不錯,「玄鐵劍」削鐵如泥,的確是柄神物。

  但如果當年「劍癡」顧大麻子就是仗著劍利,才能縱橫天下,所向無敵,又如何能顯出「魔劍八式」的妙處呢?一個劍術超群的人,折枝修木,俱能成劍,何必一定得「寶劍」方能制勝?青陽三子敗得不服,也難怪他們,适才自己置身險境,是「玄鐵劍」使我脫身克敵的呢?還是仗著「魔劍八式」中的那一招「踉嗆踢躂」才能脫困?越想他真有些迷糊不已。他下決心必須立刻置一柄普通的青鋼劍,遇著普通劍刃的,就以青鋼劍對敵,非等到敵手使用寶劍利器,「玄鐵劍」絕不出手。就著那一堆火,轉瞬天色已明,經過半夜思量,他決定先到巴山刁家堡探探。不管三個灰衣人是否是下手的元兇,他相信這件事總和刁家堡有密切的關係。說不定三個灰衣人就是刁家堡派出的高手也未可知,不過,令他不解的,是那三個灰衣人所使的絕非刁家堡的「蛇形劍法」,那麼,他們會是誰?為什麼恰在這個當兒,身負創傷,匆匆從終南山退出來,而行動又那麼詭異呢?

  他沉思良久,無法解透,看看天已經大亮了,便站起來拍了拍身上塵土,見自己身上好好一件大袍,業已變得襤褸不堪,左腳鞋面也破了,頦下鬍鬚亂蓬蓬活脫是個乞丐模樣,但他無意整飾儀容,淡淡一笑,插好「玄鐵劍」,大踏步便覓路出山。

  行了沒有半個時辰,已經慢慢離了山區,放眼盡是一片起伏丘陵,心胸一展,剛準備放開腳步,緊趕一程,誰知才走了沒三步,突見腳下黑壓壓一片蠕動東西,橫阻道上,向北方緩緩移動。

  低頭細看,把他嚇了一跳,是哪裡來這許多巨型螞蟻?

  每一隻總有寸許大小,前後相接,急急向北而行。

  唐百州順著螞蟻群向北望去,乖乖,黑黑的蟻群,宛若一條黑色河流,一眼望不到盡頭,直轉過一座小山背後,他生平尚未見過這等奇境,好奇心一起,便展身法,跟著蟻群行進的方向,向北方尋過來。

  轉過小山,奇事更來了,原來山后隱著一條小溪,溪水高不過二尺,黑壓壓的蟻群止于溪邊,而溪水中正站著一匹瘦骨髏髏的黃色馬兒,立在溪水中,混身哆嗦,眼中驚惶畏懼,半分不敢移動,遠遠地可以望見馬背上還有三五隻黑色巨蟻在四處爬行,那馬兒將身體用力搖擺,一會又跪在溪水裡,想使水流把背上的螞蟻沖走,但那幾隻巨螞蟻死牢叮住,絲毫不放鬆,使那瘦馬毫無辦法。

  那馬兒一見唐百州,昂首一聲長嘶,仿佛是求他救援之意。唐百州大奇,顯見那馬兒是被蟻群趕進河水裡,但他奇怪河水不深,它為什麼不渡河逃走,而站在水裡等死呢?

  他小心避開蟻群,近河岸邊,只見岸旁蟻群還沒有死心,左右竄突,要想起水進襲,而且,其中有一部份已經爬到上流,三五隻巨蟻銜著一片樹葉,推入溪水中,然後爬登樹葉,把樹葉當作船隻順流而下,向水中瘦馬攻擊,聲勢滔滔,令人可怖。

  再向對岸一看,唐百州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敢情對岸密密擠滿了黃色巨蟻,其大小和黑蟻相仿,目的也一樣,正想盡辦法,要想渡水攻佔那匹瘦馬。

  唐百州見那瘦馬狀極可憐,左右全是食人巨蟻,像這樣耗下去,遲早得做了蟻群食品,有心要助它脫身,但他也心知這種巨形螞蟻不好沾惹,一個不好,也許連自己被它們發覺,也做了下飯菜,心中念頭一陣轉,便退到丈許外拔了一棵小樹,大略剔去枝節,自己立得遠遠的,貫足內力,抖手將樹枝向溪水中拋去。

  樹枝在空中轉了兩個身,恰巧落在溪流上,一端搭著這邊河岸,另一端搭著對面河岸,正像在溪上安放了一座過渡的小橋。

  果然,這一招真有用,對岸黃色蟻群發現了這條小橋,立即舍了溪中瘦馬,沿沿由樹枝上渡河過來,不一刻便和這一面的黑色蟻群展開激烈肉搏,黃黑兩種巨蟻一陣騷動,全都轉移目標,投入捨死忘生的激戰中,對岸黃蟻由樹枝上大批增援,直殺得屍橫遭野,滿地全是黃黑色的斷腿殘肢,戰況慘烈異常。

  唐百州窺見對岸黃色蟻群大部分都渡過溪水來,剩下小部分,也正沿著樹枝,渡河搶攻。猛的吸了一口氣,從腰間拔出「玄鐵劍」來,雙腳一頓,竄射出三丈多遠,身形剛要落地,「玄鐵劍」劍尖略點地,借著一點之勢,拔身又起,三個起落,已近岸邊,腰一擰,躍落在瘦馬背上,忙替它掃落了馬背上的巨蟻,兩腳輕叩馬腹,叫道:「傻東西,還不走?」

  那馬兒又是一聲長嘶,後腿用勁一蹦一彈,騰身躍上對岸,放開四蹄,旋風般越過所剩無幾的蟻群,一口氣就奔了七八裡路。

  唐百州跨在馬背上,只覺這馬兒雖瘦,奔跑之際平穩異常,耳聞但聞呼呼風聲,縱躍之間,總有丈許,心裡大是奇異,伸手拍拍它頸側,道:「馬兒,馬兒,難不成你倒是一匹龍駒?因何卻這麼瘦弱呢?」

  那瘦馬停住腳步,一面輕聲嘶叫,一面扭過頭來,在唐百州腿上摸摸擦擦,那樣兒又是感激,又是親昵,唐百州又道:「瞧你這模樣,豪士俠客,昂藏英雄也不會要你,不知你可願意跟著我,咱倆個一般難看,倒正是配得上!」

  馬兒將前蹄在地上輕敲了幾下,好像表示願意,唐百州躍下馬來,從懷中取出敷治創傷藥物,替它塗在巨蟻咬破的地方,又讓它在附近吃了一會野草,那馬兒果然不再離去,安詳的留在身旁,低頭嚼著嫩草,不時側頭看看唐百州,又曆聲長嘶,狀甚歡愉。

  待它吃得飽了,唐百州翻身上馬,馬兒風馳電奔般越過小丘,越過河流,越過曠野和平原,沒多久工夫,到了一處市鎮外。

  唐百州策馬進鎮,向路人一打聽,原來這兒叫做「子午鎮」,距離長安不遠。他忽然記起有一個好友,昔年曾在鏢行任事的「飛爪」趙文襄正好住在這子午鎮上,這趙文襄曾在「威遠鏢行」任過數年鏢師,使一柄特製兵刃「鐵練飛爪」,內外輕功都具相當火候,尤其那一柄「飛爪」,形如人臂略大,後連長鏈,平時握住柄端,當作短兵器使用,專能鎖拿敵人刀劍,必要時又能當作暗器,擲出後,爪尖一著敵身,抖手收練,前面的五支爪臂立合,比由人練的「指爪功」還要歹毒難拒,而且,仗著爪後接著長鏈,又可以當作練子槍流星錘使用,端的變幻莫測。趙文襄仗著這一柄」飛爪」,闖蕩江湖,未曾逢過敵手,但後來趙文襄娶了一個富家千金,也和唐百州的師兄梁承彥一般,退出江湖,落籍在這子午鎮上,唐百州雖和他相交不惡,卻也僅知道子午鎮,並不曉得詳細地址。

  他由著馬兒緩緩入鎮,略在鎮上一轉,就感到人們臉上全都沉悶非常,偌大一個市鎮,竟然鴉雀無聲,靜悄悄地,縱或有人說話,也是互相交頭接耳,竊竊私議,街上行人也稀朗朗的,且多半店鋪都關了店門,就好像剛遇過什麼災劫,馬上就要戒嚴了一般。

  唐百州才進大街,許多人便都注視他,眼中流露出又驚又奇的神情?本來,像他這樣混身襤褸,發須蓬鬆,腰間懸著鏽劍,跨下騎著瘦馬,模樣兒既像馬戲團溜出來的小丑,又像剛由天宮奉命下凡捉鬼的鍾馗,叫人看著已經奇怪得了不得,何況這子午鎮上即將發生一件驚心動魄的大事。

  人家對他注視,他也一樣懷著一肚子不解鬼胎,經過一家生藥店門口,有一個老頭兒站在門口,探首向他窺望,唐百州對他咧嘴一笑,老頭兒忙縮進身子,「砰」的關上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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