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血嫁 | 上頁 下頁


  醉丐暗暗冷笑,突然一振右腕,打狗棒疾縮,棒尾橫格右側刀鋒,身隨棒轉,一探手,扣住了左側鐵衛的刀背。

  正面兩人見同伴兵刃被扣住,急忙抽刀變式,一上一下,同時攻向醉丐周飛的前胸和小腹。

  周飛正要誘他們變招,等到刀鋒近身,低喝一聲:「撤手!」

  左腕一用力,就用那人的刀,迎向前胸刀鋒,身子飛快地向左微閃,右腿起處,登時將攻向小腹的一柄刀,踢飛了出去。

  四人中一人失去了兵刃,刀陣立亂。

  醉丐一聲厲笑,松左手,揚右臂,打狗棒架開右側雙刀,左手五指疾探,一把抓住了那名失去兵刃的壯漢。

  正想將人作盾,蕩開刀陣,花轎中突然傳出來一聲低喝:「住手!」

  醉丐周飛聞聲微微一頓,轎簾掀處,滿頭珠翠臉垂紅布蓋頭的新娘子,竟俏生生從花轎裡跨了出來。

  大家都愣住了,不知道新娘子出來要幹什麼?

  最緊張的要算那兩名守護轎門的鐵衛頭目,既怕新娘子受到傷害,又不便推她回去,只得緊握長刀,隨侍在左右。

  新娘子穿戴著鳳冠霞披,行動卻一點兒也不滯笨,向醉丐周飛盈盈一福,低聲道:「請周叔看在侄女兒薄面,放下護衛,收起兵刃,侄女兒有話奉告。」

  醉丐周飛忙放開那被擒的鐵衛,收了打狗棒,整整衣衫道:「紅玉,咱們全是為你來的,你千萬不能嫁給羅天保……」

  新娘子不慌不忙道:「周叔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醉丐道:「當然能。那羅天保老而好色,絕難跟你匹配,令尊在世的時候,最看不起他,徐羅二家向無往來,這些都是侄女你知道的。」

  新娘子點點頭,道:「不錯,我都知道,但那是從前的事,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年齡大小並無關係,至於好色,那更是英雄通病,所謂:醉臥美人膝,醒握天下權。自古英雄皆好色。侄女兒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醉丐詫異道:「這麼說,此次婚事,你竟真是心甘情願的了?」

  新娘子毫不忸怩地道:「婚姻乃終生大事,侄女兒上無雙親,下無兄長,如非自願,誰能強迫遣嫁?」

  這句話,倒把丐周飛問住了。

  好半晌才呐呐道:「紅玉侄女,你可曾想過,令尊故世不足一年,你這樣做,豈不對孝道有虧?」

  新娘子身軀微微震撼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鎮靜,侃侃答道:「孝在盡心,並不一定拘於日限形式,如果心中無孝,雖守節十年也沒有意義,只要心中有孝,父亡即嫁,也沒有什麼不對。」

  醉丐道:「但你什麼人不好嫁,為什麼偏偏要嫁給羅……」

  新娘子道:「那是我自己的事,周叔何必過問?」

  醉丐一愣,再也說不出話來。

  醜書生彭朋是五友中的軍師,接口道:「賢侄女,咱們跟令尊是知交好友,你年紀太輕,又新遭喪父之痛,咱們擔心你方寸紊亂,做出親痛仇快的事,所以不得不冒昧插手。」

  新娘子點點頭,道:「諸位叔叔的盛情,侄女兒心領了,但人各有志,侄女兒又不是三歲小孩,自己會知道替自己著想,言盡于此,侄女兒謝謝關顧之情,諸位叔叔請回吧!」

  說完,深深一福,便想退回花轎內。

  「且慢!」

  醜書生突然欺近一大步,沉聲道:「紅玉侄女,你一向知書識禮,不似今日這般倨傲,莫非有什麼隱衷?」

  新娘子平靜地道:「是嗎?我自覺並無兩樣,如果言語上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諸位叔叔念在先父情面,多加原諒。」

  醜書生道:「江湖中詭詐百出,如果你遭受到什麼禁制,應該對愚叔們直說。」

  新娘子搖搖頭,道:「我已經說過了,事出自願,並無誰強迫。」

  醜書生道:「我不信。」

  新娘子道:「那要如何才能使彭叔相信呢?」

  醜書生又跨近一大步,道:「掀起你的蓋頭,讓彭某看看你是真是假?」

  他兩次欺身,已距轎門不足五尺,話未落,突然刷地一聲收攏招骨扇,飛快向新娘子面門挑去。

  左右兩名藍衣鐵衛頭目同聲暴喝,雙刀並舉。

  醜書生早防著他們會出手,握扇的右管一沉一揚,右腿突然飛起,正踢在右邊那人膝蓋上,同時揮起左掌,拍向另一名頭目。

  兩人刀勢還沒發出,一個中腿負傷,一個被掌力所迫,不約而同,都倒退了半步。

  醜書生就趁這空隙,原式不變,沖到了花轎前。

  新娘子木然站在轎門前,既未閃避,也沒有反抗。招扇掠過,蓋頭翻起,露出一張美豔懾人的面龐。

  那張臉不僅美,而且美得清麗脫俗,不帶人間煙火氣,似圖畫中的仙女,卻又比圖中仙女多了一分靈性。

  如果一定要從這張臉上挑一點暇疵,只有兩眉稍嫌濃了些,眉目之間,似乎凝聚著濃重的殺機。

  總之,那是一張姣美的臉,四分撫媚,卻有六分剛烈,使人不敢輕慢。

  醜書生急忙收扇後退,欠身道:「愚叔冒昧了。」

  新娘子沒有怒,也沒有笑,臉上一片木然,緩緩道:「彭叔看清楚了,我是真正的徐紅玉?」

  醜書生連連道:「是……是真的。」

  「是真的就好,諸位叔叔可以請回了。」

  醜書生默然退開,讓出了去路。

  新娘子慢慢坐回花轎裡,自己動手放下轎簾……

  於是,藍衣鐵衛重又招回逃散的轎夫和吹鼓手,鑼鼓再響,鎖呐再鳴,迎親的隊伍重又上路。

  日影漸漸西斜,花轎迎著餘暉,越過了飛狐口……

  長城五友目送花轎去遠,五個人就像五隻鬥敗的公雞,然頹垂下了頭。

  大刀韓通突然將厚背砍山刀向地上重重一摔,道:「他媽的,老子一輩子也沒遇過這種窩囊事!」

  鐵傘道人聳聳肩,道:「誰遇見過誰是孫子,好好一個女孩兒會變成這樣,真邪氣得緊。」

  狗肉和尚搖頭輕歎道:「孽障!孽障!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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