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天龍卷 | 上頁 下頁
四四


  江濤急道:「我當時受了你們的騙,並不知道你們是假冒的四大劍派……」

  何四姑冷笑道:「無論如何,劍譜是公子親手所錄。假如擎天七式劍法被顏光甫持以為惡,公子難持其咎。這是我何四姑親自所睹;必要的時候,願意挺身作證,把這件事實昭告天下,讓武林同道來評判是非罪責。」

  江濤驚叱道:「你——」一時怒火攻心,說不出話來。

  何四姑陰笑道:「我怎麼了?我說的是實話。公子如欲殺人滅口,現在還來得及。」

  江濤氣得臉色鐵青,用力一頓足,毅然道:「何四姑,你不必用這些言語要脅我就範。不錯,事由我起,我一定想辦法再把劍譜奪回來,絕不會讓它危害天下武林。」

  何四姑發出一陣刺耳尖笑,揚目問道:「公子以為前往九華山赴約,就能從顏光甫手裡奪回劍譜?」

  江濤厲聲道:「這是我的事,用不著你擔心!

  河四姑曬笑道:「就算劍譜被你奪回來,那東西乃是曠世絕學,武林中人無論黑白兩道,誰不想巧取豪奪據為己有?公子自信能保得住它嗎?」說到這裡,笑容忽斂,眼中凶光閃射,冷冷又道:「江公子,你不要以為我何四姑危言聳聽;從現在起,我敢說你在江湖寸步難行,隨時都有殺身之禍。你能逃得過我何四姑的掌握,未必逃得出天下黑白兩道高手追蹤動擄。如謂不信,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好了。」話聲一落,拂袖轉身。霎眼間,已去得無影無蹤。

  江濤怔忡而立,反復思索何四姑這番話,心裡不禁一陣驚悸。世上盡多比顏光甫更貪婪、更陰狠的魔頭,假如他們知道有人能夠熟記複誦「擎天七式」劍決,自然絕不會輕易放過。河四姑這一去;勢將掀起無窮的風波,給自己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麻煩……想到這裡,忍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心頭像壓了一塊石頭般沉重。悵然半晌,才移動蹣跚的步伐,覓路出山。

  行行重行行,直到日影西沉,天將傍晚,抵達一處名叫「高河埠」的大鎮。

  高河埠雖非縣治所在,但因地當要衝——北通桐城,南通安慶;商賈往來,市面頗為熱鬧,酒樓茶肆亦有七八家之多。江濤折騰了一天一夜未曾飲食,肚裡早已饑火中燒,急待解決「吃」的問題;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幅「摘仙樓」的酒招,連忙緊行幾步,跨入店門之內。

  「摘仙樓」這家酒樓門面雖不太大,生意卻十分興隆。樓下五六張桌子早已高朋滿座,再無餘位。夥計見江濤錦衣儒服,一派斯文;急急迎過來,哈腰陪笑問道:「公子,是獨酌還是宴客?一共有幾位?」

  江濤微笑道:「只有我一個人.能分到一席之地嗎?」

  夥計忙道:「有座!有座!公子請登樓,上面雅座正空著。」

  江濤拾級登樓,才一探頭,眉心就打了個結。敢情所謂「雅座」,僅是間屋矮簷低的閣樓,擠放著四張竹桌,顯得十分狹窄。不過,客人倒的確很少,只有靠內壁一張桌上,坐著兩個灰衣老人;其餘三張桌子全都空在那兒。

  江濤本性隨和,既然已經上了樓,就不好意思再退下去;微一蹙眉,便坦然選了張空桌坐下。夥計問過酒菜,大聲傳了下去。那兩個灰衣老人聞聲抬頭,恰好跟江濤照面相對。江濤忽然覺得其中一個灰衣老人十分面熟,好像曾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於是微微一笑,向那人點了點頭,算是禮貌的招呼。誰知那老人竟臉色大變,低頭跟同伴密語了幾句;另一個老人也霍然變色。兩人匆匆留下一錠銀子,以抽掩面,倉皇地奔下樓去。

  江濤不覺大感詫異,但苦思許久,始終記不起那面熟老人是誰?這時候,酒菜已經送上來了,只得暫時悶在心裡,自酌自飲起來。才吃到一半,夥計忽然拿著一個信封上來,笑問道:「請問公子,貴姓可是姓江嗎?」

  江濤一怔,道:「正是。」

  夥計道:「那就沒錯了,這兒有公子一封信。」

  江濤接過一看,只見信封上寫著「面陳江公子親啟內詳」等字樣,信口卻是密封的。不禁詫問道:「這封信是誰叫你送來?信上並無名諱,你怎知是送給我的呢?」

  夥計笑道:「這是一位外客叫小的送上來的。那客人留下這封信,另賞了小的二錢銀子,吩咐將此信交樓座一位姓江的少年公子。現在樓座並無第二位客人,公子又確是姓江,自然不會錯了。」

  江濤心中一動,又問道:「那留信的客人,是不是一位穿灰色長衣的老人家?」

  夥計卻搖頭道:「不!那位客人頂多只有三十五、六歲,穿的是一件青色短裝,身邊還帶著兵器。看樣子,很像是保縹的達官爺。」

  江濤「哦」了一聲,揮退夥計,小心翼翼拆開封口。不料抽出內箋,竟是一張白紙。他滿腹驚疑,卻不動聲色;略一沉吟,便吩咐夥計結帳,一面順口問道:「此地可有比較清靜的客棧?」

  夥計應聲道:「西大街雲鶴居最清靜,是鎮上老字型大小。從小店筆直向前去,順右手一拐彎就到了。公子去那兒住宿,只要提起是摘仙樓李老么介紹的,准保房金會給你打個九折。」

  江濤笑了笑,拋下一塊足重五錢的碎銀,道:「等一會那位留信的達官如果再來問起我,就煩你轉告他一聲,今夜我住在雲鶴店,請他去那兒找我。」

  那夥計樂得連嘴也合不攏,連聲應道:「准定轉到!准定轉到!其實,公子您吩咐一聲就得了,又累您老破費。嘿嘿!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小的給您老道謝啦!公子好走!」得真妙!咱們有言在先,禍福同當,誰也別想占誰的便宜。二位要是覺得衣色太顯眼,何妨把衣服換一換!」

  柳無忌道:「四大劍派本來須從衣色服飾區別,怎麼可以隨便更換呢?」

  天風道長哼道:「怎麼不可以?必要時候,貧道就做一次四明山莊莊主又怎樣?」

  兩人各不相讓,險些當場翻臉。碧目仙翁怪眼一瞪,叱道:「吵什麼?要是彼此都無誠意,前言就此作廢;老夫索性把人帶走,看看吃虧的是誰!」

  何四姑連忙勸道:「大家都是一派掌門宗師,為一點小事就意氣相爭,難道不怕江公子看見笑話?」

  柳無忌等不約而同望瞭望江濤,這才默然垂頭不語。

  何四姑接著又道:「仙翁親涉艱險,援救公子脫離天湖,無非為了武林生機命脈。守望之責,咱們四大劍派義不容辭。好在公子筆錄劍譜,也非一時半刻可以完成,咱們四人憑占鬮決定先後;每人擔任半個時辰警戒守望,輪流交替,以昭公允。三位以為如何?」

  柳無忌等三人都無可奈何地點頭同意,河四姑便做了四粒紙團。當眾占鬮結果,柳無忌竟占到第一,只得悶悶起身出洞而去。

  河四姑又向江濤嫣然一笑,說道:「咱們四派交往熟撚,情感深厚,只是都太好強了些,有時難免小有爭執;但事後卻絕無芥蒂,仍是要好朋友。公子只管寫你的,別因為咱們擾亂了思緒。」

  江濤本覺訝異,聽她如此說,也就釋然了。心討道:究竟顏光甫是十三奇中高人,連中原四大劍派堂堂掌門之尊,也對他這樣敬畏呢!想著不禁好笑,重又振筆疾書起來。

  石洞中除了紙筆相觸的「沙沙」輕響,誰也沒有再開過口。碧目仙翁顏光甫嘴角噙著一絲傲笑,獨自喚酒默默盤算著心事;其餘男女三人,卻全神貫注在江濤那支揮灑如飛的筆桿上。

  江濤天賦奇才,早已把「擎天七式」中精革訣要熟記胸中;文思敏捷,下筆極快,半個時辰之內,已錄完了七式之中三式劍法,無一不是精妙絕倫的絕世奇學。一張紙寫完,何四姑立即為他換上了第二張。

  天風道長正和枯木劍客爭看那三式劍招變化,卻被顏光甫冷冷接了過去,反擺放置石桌上,傲然道:「為示公正,在全書沒有錄全以前,誰也不要先看。現在半個時辰已屆,該輪到道長擔任守望了。」天風道長無話可說,只好怏怏出去換回了柳無忌。

  又過了半個時辰,江濤已錄畢五式,輪到枯木劍客龔浩守望。但他去了不多一會,突又折回洞內,寒著臉道:「全書共僅七式,以江公子錄寫速度來看,四姑根本輪不到守望了,這未免有些不公平。」

  何四姑笑道:「大家是拈閹決定的,各憑運氣,有什麼辦法呢?」

  龔浩冷冷道:「老朽不想佔便宜,但也不願吃虧,咱們現在換一下,你先守半個時辰,老朽再守下半個時辰如何?」

  何四姑見江濤正開始寫到第七式劍法變化,轉眼即將完成,那肯答應?當時把臉一沉,冷笑道:「這是什麼話?有約在先,說得好好的,怎麼可以食言反悔……?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